签到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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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之先没有签到，上帝说要签到，于是就有了签到。

签到的主语是我，宾语是单位。在社会转型、单位淡化的时代，我在一个系统工作四十余年，以签到为线索，可以见证时代风云变幻。于是作《签到及其他》。按史、思、诗的标准来写，无法一一对应具体的单位与人员，暂时就用字母代替吧。喜欢对号入座，就当这是篇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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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是生生之道。我们来到世界上，最先听到的是生了，生了。从自我的角度，等于说我来了，我来了。生而为人，到这个世界报到。我们都啼哭。声音之大，震响天地。而后我们有了名字，别人呼之，自己觉之，妈妈叫你吃饭啦！有呼必应，就是我的存在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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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签到，名称叫点卯。丁是丁，卯是卯，你就是你自己。上朝啦，规定时间，规定地点，君臣的权利义务都从点卯开始。卯时是早上五至七时，正卯就是六时。赵盾假寐，是忠于职守的勤政；万历皇帝四十年不上朝，是君不君臣不臣而国将不国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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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年前，有“签到神圣论”。可以对应于今日之考公热潮。天下是人民的，人民是有定义的，互称同志，称同志也是一种光荣。从不签到至于能签到，是神圣性的开端。察举，被察也是荣幸；荐举，被荐必有条件；科举，金榜题名，天下大喜之一。而签到，你终于也名列其中，点名称，中间漏掉了你的名字，其感觉何如？人大会，政协会，甚至是治丧委员会，那个名字，少一个，多一个，肯定能掀起舆论大哗。

名可名，非常名，道可道，非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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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签到至于签到，算改革。从点卯到签到，是传承。责任义务的社会，总是相互转化。教师工资低，地方探索结构工资，相对于干部级别的工资，什么行政多少级，渐渐淡化。结构工资，后来变成课节补助，后来变成教学奖金，总之工资的一部分变成福利，福利化之后遵循福利原则，只能涨，不能跌。而社会财富有限，人之欲望无穷。签到之初有全勤奖，也有关改革而产生，随着改革而消失。

奖罚可以互动，昔日之所以奖，转过眼看，能变成今日之所以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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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签到的日子。也那么过。学校给每人一个课程表，大家的工作也那么做。给教师正名，就是教学为主，教书的，管小孩子的。说好一些叫教书育人，人类的灵魂工程师。说简单点，上面布置工作，下面完成工作，如此而已。

年年填表，先是干部登记表，后来是年年考核，要填写德能勤绩，年年向档案报到，年年留下痕迹。由年年而天天，是时间在加速度。周记变成日记，抓铁有痕，变成有图有真相。形式永远不仅仅是形式，速度加快，人心分离，工业社会机械化、单面化的人生变成信息社会碎片化的人生。

职业在强化，事业在淡化。职业化的人生，带有功利意识，完成个人生命的存在目标。劳工出卖的就是血汗，劳动的价值等于劳动力的价值。教师，渐渐变成出卖自己的工作，最多不过是脑力与体力的小小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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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心代替事业心，高尚让位于勤劳致富，争名争利取代无私奉献。名利固然靠得住，要考核日益名利化。精准成为可能，生命的热情与崇高无缘，与比较式的管理、科举化的排名越来越接近。

现代为什么那么累，也可以由此看出。累，因为劳心劳力，只是自然经济时代的产物。累由于被动，由于内心阻碍，由于意义的丧失，就是工业经济时代的产物。累，由于无可无不可，同时又无所逃遁，过分无聊，无所事事，价值被消灭，个体被分割，没开始仿佛已经结束，体力智力不重要，个人除了隐私，一无所有，而隐私也越来越被缩小，被偷窥，灵魂无处安顿，肉体肆意裸奔。签到，也无非是无法挣脱的绳索，把自己勒紧，让自己透不过气来。

每个人都榜上有名，每个人都成了一堆肉，名字太多，只有信息的意义，整体大数据的意义之外，随时可能被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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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签到有了版本学含义。

亲手签到，加时间。等于双向选择的专卖。

领导打钩，领导点明，等于报到。

手指头一动，指纹签到，指纹仿佛可以离开手指而存在。人与指纹进行转换。

刷脸，就仿佛自己的脸被机器翻译，被电子控制。刷脸签到，终于感觉自己是有面子的人了，面子在大数据里转悠，仿佛价格化的神仙。

我在哪里？答曰：我在签到机里。边签到机都隐身了，他能看见我，我看不见它，是人是鬼？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