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说意也》详注3

即诏中官追赴行在。上方猎于渭滨，公至，拜马首。上曰：“卿颇知猎乎﹖”元崇曰：“臣少孤，居广成泽，目不知书，唯以射猎为事。四十年方遇张憬藏，谓臣当以文学位将相，无为自弃，尔来折节读书。今虽官位过忝，至于驰射，老而犹能。”于是呼鹰放犬，迟速称旨；上大悦。上曰“朕久不见卿，思有顾问，卿可于宰相行中行。”公行犹后，上纵辔久之。顾曰：“卿行何后﹖”公曰：“臣官疏贱，不合参宰相行。”上曰：“可兵部尚书、同平章。”公不谢，上顾讶焉。至顿，上命宰臣坐，公跪奏：“臣适奉作弼之诏而不谢者，欲以十事上献；有不可行，臣不敢奉诏。”上曰：“悉数之，朕当量力而行，然定可否。”公曰：“自垂拱已来，朝廷以刑法理天下；臣请圣政先仁义，可乎﹖”上曰：“朕深心有望于公也。”又曰：“圣朝自丧师青海，未有牵复之悔；臣请三数十年不求边功，可乎﹖”上曰：“可。”又曰：“自太后临朝以来，喉舌之任，或出于阉人之口；臣请中官不预公事，可乎﹖”上曰：“怀之久矣。”又曰：“自武氏诸亲猥侵清切权要之地，继以韦庶人、安乐、太平用事，班序荒杂；臣请国亲不任台省官，凡有斜封、待阙、员外等管，悉请停罢，可乎﹖”上曰：“朕素志也。”又曰：“比来近密佞幸之徒，冒犯宪网者，怕皆以宠免；臣请行法，可乎﹖”上曰：“朕切齿久矣。”又曰：“比因豪家戚里，贡献求娓，延及公卿、方镇亦为之；臣请除租、庸、赋税之外，悉杜塞之，可乎﹖”上曰：“愿行之。”又曰：“太后造福先寺，中宗造圣善寺，上皇造金仙、玉真观，皆费巨百万，耗蠹生灵；凡寺观宫殿，臣请上绝建造，可乎﹖”上曰：“事诚当然，有何不可！”又曰：“自燕钦融、韦月将献直得罪，由是谏臣沮色；臣请凡在臣子，皆得触龙鳞，犯忌讳，可乎﹖”上曰：“朕非唯能容之，亦能行之。”又曰：“吕氏产、禄几危西京，马窦、阎、梁亦乱东汉，万古寒心，国朝为甚；臣请陛下书之史册，永为殷鉴，作万代法，可乎﹖”上乃潸然良久曰：“此事真可为刻肉刻骨者也。”公再拜曰：“此诚陛下致仁政之初，是臣千载一遇之日，臣敢当弼诣之地，天下幸甚！天下幸甚！”又再拜蹈舞称万岁者三。从官千万皆出涕。

注释：

跪拜到玄宗马前。姚崇见玄宗历见曲折。故此亮相。

谈猎事，忆及少年时代。参阅《姚元崇少不悦学》详注。广成泽，汉代著名皇家苑囿，游猎禁地。传说仙人广成子所游，地在今汝州崆峒山附近地区。

四十年，四十岁，他书或作弱冠即二十岁（参阅《姚崇初不悦学》详注），或作二十三岁（参阅《天纲择婿》详注）。张憬藏，一作张囧藏。许州长社人。唐代著名相学家，与袁天纲齐名。《太平广记》录其故事多则。尔来，从那里以后。

姚崇回答有实有谦。谦在学，实在游猎。《南史·后妃传》下《梁元帝徐妃传》曰:“暨季江每叹曰：‘柏直狗虽老，犹能猎；萧漂阳马虽老,犹骏；徐娘虽老，犹尚多情。’”姚崇此次见玄宗，玄宗29岁，姚崇62岁。

姚崇驰纵称旨，纵放如意，既有熟悉游猎的素质在，也有迎奉皇帝、展示宝刀未无往不老的意思在。故后面的“后之”，才引得皇帝注意。非年老，实有所顾虑，也是吸引注意一种政治智慧。

后之，一顿。不谢，再顿。给皇帝暗示，给双方一个思考的时间，动态试探皇帝心意坚否。故史称“坚帝意也”。

不合，不该。所谓同章事，就是参宰相行。唐代多相制的一个补充就是重臣可以和宰相一起讨论国政。

至顿，到了休息地点。弼，辅佐。作弼就是作宰相。成为股肱大臣。此句即点明十事要说之要。帝不答应，臣不奉诏。等于向皇帝搞价钱，也等于旧约、新约之约法十章。

姚崇建议之后，皇帝一条条答应、附合。所有条款并不直接影响皇权，却条条对应当时现实。兴利除弊，在玄宗已经有所知觉。所以才有“怀之久矣”“素志”等回应。只有看透问题，才有希望解决问题。至引君臣会心矣。参阅《十事要说》详注。

最后说十事要说之后的最佳结局。君以为得臣，臣以为得君。刻骨铭心，千载一遇。弼诣，可以理解为在皇帝身边，亲聆亲对，向皇帝交心，相互信任并披肝沥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