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二十三）

奶奶带着晋南山区那种特有的虱子来到我家。外婆亲手给奶奶里里外外做了新衣服换上，把那些沾满虱子的旧衣服洗干净用开水烫了晾干叠起来，但是千万不要说那上面曾有过有虱子；母亲放下了她的‘革命’工作细心的一梳子一梳子给奶奶篦头发；父亲特意抽出时间亲自陪奶奶去看戏；两位姐姐奶奶长奶奶短地围着老人家转来转去；奶奶满意地看到了自己健壮调皮的宝贝孙子；奶奶终于安心满意地住了下来。

外婆就像孝敬长辈那样伺候我的奶奶，外婆说奶奶脚小年纪又大行动不方便一直在老家受苦既然出来了就要享享福，所以每天外婆都会把饭菜做好了亲手端上，奶奶吃完后外婆再收拾干净，外婆什么也没让奶奶插过手，外婆按照奶奶的口味调整伙食。每天外婆给奶奶烧好了洗脚水之后就会把我们都赶出房间，奶奶洗她那三寸金莲的时候是谁也不准进屋的，奶奶每次洗脚的时间都非常长非常仔细，有次奶奶正在洗脚我进房拿东西，五岁的我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了奶奶那缠的尖尖的小脚，惹的奶奶生了气说我不懂规矩，奶奶一直和我睡在一张床上，我不明白为什么奶奶能和我睡一个被窝就不能让我看看她的脚。

外婆把家里好吃的先敬着奶奶吃，奶奶悄悄地把那些好吃的藏了起来，等我和弟弟从幼儿园回来了，就拿出来给弟弟吃。我清楚地记得，奶奶一边告诉弟弟慢慢吃别噎着了，一边溺爱地拍着弟弟，全然不管我在旁边眼巴巴地看。奶奶从来不会认为旁边这位只比她孙子大一岁的孙女也非常想吃，奶奶认为女孩子不是自家的人。有的时候母亲带回来了一些好吃的，那可能是一些花生，或者是一包点心，母亲就会把我们姐弟四人叫到旁边，一人一把平均分给我们吃。每次我都会盯着母亲那只抓着好吃东西的手，怨恨母亲的手为什么长的这么小，每次奶奶也会盯着母亲的手，一边表示着她的不满“怎么这些姐姐也和弟弟一样多啊？”母亲就会笑着把分剩下的包好递给奶奶说：“妈，没分多少啊，让她们也尝尝吧，剩下的全是给你的。”奶奶就会在我们的注视中毫不谦让的拿走了那剩下的所有好吃的东西，我们就知道这剩下的一大包几乎全是弟弟的了，奶奶从来没想起来是不是让我母亲和外婆也尝一些。

奶奶在我家住了六个月，本来是想让奶奶一直住下去，奶奶也做了长期住下去的准备，但是传来了老家的婶婶也给她生了一个孙子的消息，奶奶就住不住了，一定要回家去看她这个孙子。这时已经是1960年上半年，外婆和父亲母亲都苦苦挽留，知道她年纪大了，家里的日子不好过，但是奶奶执意要走。奶奶走的时候对她的儿子在河南这个家是一百个满意，一万个放心，回到老家逢人就讲我外婆和母亲的好处，谝她在外面过的好日子，讲得她家里那个儿媳妇醋醋地噎她：“那里那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是的，奶奶不应该回去，那时候已经是困难时期，奶奶回去还不到一年就因为饥饿和疾病去世。提起这些外婆总会伤心地说，要知道是这样，怎么着也要硬留着她，假如她不回老家，走的不会那么快。

奶奶去世我的父母都因为工作太忙没能回去，外婆亲手给他们每人做了两双白颜色的布鞋让他俩换上，外婆说，你们人回不去，三年的‘孝’要带，两双鞋换洗着穿。这时候我已经记事，母亲很听话地穿着外婆做的白鞋上班，但是父亲回家，外婆见他穿着皮鞋，就问他：“今天怎么没穿白鞋？”父亲说：“今天出去开会了。”外婆说：“开什么会不让给老人带孝？”下次父亲回家，脚上穿的是外婆亲手做的白布鞋。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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