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与老鹰的对话

“你啄了我的双眼, 我并不怨恨, 因为我并不需要它, 它一直是你的, 你早该拿去。但是，我用我沾满鲜血的、赤裸的灵魂，请求你……”
“尊贵的主人，请你饶恕我的怯懦与无知，我是您的侍女艾伦啊，可恶的阿瑞斯把我变成了老鹰，我只有在晴朗满月的夜晚，才能恢复我的记忆和尊严，如现在。”
“但是，地中海这潮湿的冬天.....”
普罗米修斯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并不惊讶，切确地说他已经无力怨恨。
“您惩罚我吧,我愿用死亡来赎回我的罪过”
“不。”
“您用自己的光明换取世界的光明，您让人间万家灯火,而您……”
“好了,我那个调皮的姑娘,让我们忘了它吧,好吗?我不会责怪你,不会。”
“你已经忘记了你的恋人雅典娜，是吗？我的主人。”
“是的，她嫉妒的火焰已烧毁了我的爱情。现在，我的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对腓尼基公主的爱。她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善良、她是我重燃希望的唯一理由。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的埃伦。”
“是的，我的主人，我会，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
“不，埃伦。”
“我即将出发，我要追赶月光，我要到底比斯找回那两颗世间最美的蓝宝石、到乞力马扎罗山衔回最纯洁的雪水, 让你重现光明, 哪怕遭到神冥的诅咒。”
“不，你无法做到，你会遇到你意想不到的阻碍。”
“我必须，我会做到，我尊贵的主人，因为我也像爱我的母亲一样爱着你。宽恕我吧。”

一个月后，埃伦得到了那两枚宝石。当她来到乞力马扎罗山并正准备起飞时，无情的丘比特射杀了她。雪山成了这位卑微姑娘的墓地，永远的坟茔，只有纯洁和美丽会在此地停留。
……
    地中海的海水依然像天空一样湛蓝，她让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被感染，无法逃脱，犹如一个不可违抗的古老预言。
    风是干燥的，她抚摸大地，拭去尘灰，一切都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发光。
    然而人是那样的健忘，他们忘记爱情、忘记仇恨。
……
 
高加索的巨石如此坚硬，来自西伯利亚的刺骨的寒风，让他们骄傲无比。因为他们承担着一个重要使命，就是让普罗米修斯——这个叛逆者——永远无法有片刻的安宁，让他的肉体永远被缚于无休止的煎熬之中，让他的灵魂肢解。
    飞过乞力马扎罗的老鹰带来了爱伦的死讯，普罗米修斯想为她流泪，但只有两行血迹凝固在了他枯瘦的脸上。
“我亲爱的该亚祖母啊，我不该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请你收回你赐予我的不死之躯吧，哪怕让我在地狱的烈火之中，去畅想我那美妙的爱情。”
“我累了，我不想再和任何人战斗了，请原谅我的怯懦吧，我的该亚祖母，我请求你把我这毫无意义的躯体还给大地吧。也许，来年的春天，上面会开出一朵奇艳的花儿，但愿花神会把她采摘，插在公主的床前。”
“是那张繁殖欲望的温床吗？是那张荒淫无度的宙斯倾泻兽欲的温床吗？是那张编织罪恶与谎言的温床吗？”
    风呼啸着、讥笑着。
    普罗米修斯的头几乎爆裂，最后一丝余热从他的背部徐徐流走，他心脏中的血液完全凝固了。那高贵的血液，已不在奔涌激情，人们只能在高加索的峭壁上，看到一具被悬挂的尸体。可谁会知道，他们的生命与智慧，便是源于这具尸体。
    人一出生，就走在了一条遗忘的路上，直到死去。

 

摘自雨人的Q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