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幻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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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我的家在坐落在一片天空大陆之上,位于这个世界的最南端。
夏至来临的这一天,我在傍晚时分爬上高高的火凤凰树,于五彩幻霞之中鸟瞰整片辽阔的南天大陆。
我无法向你描述那是怎样一番美丽的奇景。
夜幕降临的一刻,飞扬的粒子被极光的前奏阻断,带着丝丝暗淡的柔彩汇聚一处;琉璃般的星光千丝万缕地汇入银河,散逸成一缕缕耀眼的碎金;日落西沉的一刹那,暗夜犹如突如其来的飓风扑面而来——长达六个月的极夜轰然而至,整个南天大陆成了一片黯然阒静的世界。
没多久,伸手不见五指中忽而闪出一缕耀眼的星光——就在天空的正东方,如满月般明媚璀璨,为大地带来一丝明亮。
生长在南天大陆的人把极夜中的这屡星光称为“启明”。
随着“东方启明”升起,天空的正西方向也亮起一颗同样的“启明”——只不过它的光辉比东边的稍微微弱一些;不一会儿,“北方启明”也徐徐升起,远远望去,洞若萤火,柔媚而静谧。
我身后火凤凰树被这三点星光照得宛如银洗一般,折射出皑皑的光芒。
我倚靠在树干上,缓缓抬起右手,火凤凰树上的清辉如流水般倾泻在掌心,我攥紧拳头,在心中默诵“启明光咒”: 一缕银亮的细光从指缝隐隐透出,不一会儿就形成一道光柱。翻过手掌让它们立起来,仿佛利剑一般直射天空;天空中,一群攒天火箭拖着彗星般的尾巴你追我赶,急速向南面天空飞去,一路迸放着炽热的火星……然而,就在它们快到达天空之际,突然没了生气,燃料殆尽般纷纷垂下脑袋,深深地坠进漆黑的夜空,宛如一束束寂寞的烟花。
我的手无声无息地垂下来,从胸中吁出一口气,无力地靠在树干上。
又失败了。
我伸出手,一枚长长的银笛出现在手心。
一丝悠扬的曲调从银色的笛中缓缓流淌出来,在夜色中无远弗届地飞扬。不久,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是翼榷。
他像往年一样,把厚重的手掌轻轻地放在我的肩头,任肆虐的极夜风吹扬着我的乱发。我回过头去,他宽大的手掌抚摸着我的头发:“轸幻,随我到父王那里去吧……”
TWO
我忐忑不安地跟在翼榷后面,走入父王的神宫——朱雀神殿。
南天大陆的人们世世代代都由朱雀神殿里的王族来守护。每当长达六月的极夜蔓延,王族成员就会召唤“启明”,为国家带去黑暗中的光与热,维持祥和而平静的生活。这是我的家族几千年义不容辞的职责和无比骄傲的荣耀。
小时候,先辈们经常会和孩子们提到一首在南天大陆流传了几个世纪的《光明史诗》:
命运之轮往返昼夜,
极昼带来永恒光明。
梦幻是蒙昧的孩子,
星斗开启白昼的眼睛,
幽冥的边界响起永恒的乐章,
这乐章是勇士们的安魂夜曲。
谁也不知道这首诗确切表达着什么。南天大陆的人们只知道像诗里叙述的那样,几千年以来,为了得到永恒的光明,世世代代都和生活在世界另一端的北天大陆爆发圣战。
我们兄弟姐妹一共有七人。储祭、翼逝、瞬栎,还有蜃魅都在圣战中战死疆场——那时的我尚年幼,几乎来不及记清他们的样貌。战争惨烈而无情,勇士将领于沙场厮杀,王室仅存的三个孩子在杀戮和惶恐中渐渐长大。
翼榷是我的哥哥,他天资聪慧,武艺高强,在我未出世的时候就开始辅佐父王管理国家,并负责“西方启明”;妹妹星魅比我小一岁,发育得很快,性格也非常早熟,去年她就正式开始掌管“北方启明”了;加上父亲的“东方启明”,一共是三颗——而本应由我负责的“南方启明”却不知为什么,始终无法升空。
我想,他们一定对我很失望。
我随哥哥穿过那条长长的月光走廊。
一路上,宫女和侍臣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们窃窃私语,危言耸听。那一定是关于我——负责“南方启明”的王的孩子:他身体孱弱,脸色如纸,从一出生就让臣民们陷入无限的担忧与疑虑。
终于,我停下了脚步,像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
翼榷始终走在我的前面,当我停下脚步的时候,他目不斜视地扬起银灰色的披风,那些把我作为谈资津津乐道的宫女们尖叫着四散奔逃,被一阵飓风被刮得无影无踪。
翼榷回身站到我的跟前。
我的泪水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哥,为什么要无休止地征战?”
“为了《光明史诗》里提到的‘永恒光明’。”翼榷说。
“只要打赢了,就可以拥有永恒的光明吗?”
“轸幻,你听说过南天骊珠吗?”翼榷说,“在我们生活的这片南天大陆上,有一件至宝——南天骊珠。它能召唤极地白昼,让世界持续六个月光明。在遥远的北天大陆上也有这样的一颗北天骊珠,如果把它夺过来,我们的国度从此就再也不会有极夜了。”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北天大陆的人们从此不就要陷入永恒的黑暗中了吗?”
“当然。任何人都不希望生活在黑暗中,都向往光明——对方也是一样吧。”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战斗呢,难道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吗?”我追问。
“也许有,但没有人知道。所以现在战斗成为唯一的出路。”翼榷的语气这样肯定,这让我意识到:新一轮的圣战爆发时,要么竭尽全力提升法力;要么像储祭他们一样,在未来的战场中,流星陨落。
“别这样,”翼榷蹲下身,抓住我的单薄的肩膀,“能在朱雀神殿里诞生是件无比光荣的事,你会拥有任何人所无法具备的神谕和力量;而你的一生,将为此力量而骄傲。”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生性怯懦,弱不禁风;法力甚至不如大臣们的孩子;而且,我一次也没能让‘南方启明’成功地升起来……”
“那有什么关系,”翼榷打断我,“因为你还小,力量尚未丰满——瞧,你甚至还没有开始‘变身’呢,不是吗?”
“不,”我执拗地说,“星魅比我小,可她已经成功变身了!”
我不知所措的点点头,可能这时我还未能完全明白哥哥对我所有的期望和相信。翼榷,我的哥哥,用伟岸的身躯在狂风肆虐的朱雀神殿中呵护着我,认真而信任地看着我,他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我心中回荡:“轸幻,要坚强,在坚强中才能长大……”
这句话,一直到他离开我的那一天,都响彻我的耳畔。
翼榷把手伸出来,拉住我的手。
他的双手始终温暖着我的冰凉与战栗。
只要有他在,我就感到安全,感觉到无限前行的勇气。
THREE
在父王的宫门外,翼榷放开了我的手。
我的面前是一扇巍峨的浅金色大门,冷傲、冰凉,高耸入云。
“进去吧……”翼榷拍拍我的后背,鼓励我。
我点点头,刚刚伸出手去,门环上的饕餮兽张嘴怒吼了一声,我吓得连连后退。
“再不进去就要迟到了!”
“哦,好……”我磨磨蹭蹭,思忖着该怎样躲过饕餮的袭击,它们在门上四处游走,逮着一个机会,一口咬住我的手指——血从我的指缝间流了下来。
翼榷实在看不过去了,他扬起眉毛,顷刻间电闪雷鸣,饕餮兽尖叫着,胆怯地四散奔逃。
“行了,”翼榷说,“父王在里面等你呢。”
我点点头,趁机按住张牙舞爪的饕餮的脑门,须臾,它闪出灿烂的金光,金光把我们包围起来,我感到面前的门呈现出熔融状态。好机会!我屏足一口气,一下子冲进门里——用力过猛没刹住脚,一下子栽到地下。
“咯咯咯咯咯咯……”大殿里传来一阵清脆的娇笑。
我踉踉跄跄从地上站起来,不用猜也知道是星魅。
她那冷嘲热讽、开心无比的笑声一万年也改不了。
须臾,大殿中央现出一片悠扬的莲池。随着星魅悠扬的笑声,浅色的莲花聚拢一处,发出悦耳的金属声,叮咚,叮咚……每响一声,莲花便绽放一朵,直到它们完全开放,我的妹妹星魅从花丛间缓缓地走出来,来到我的面前。
“你可一年比一年有趣了!”星魅搭住我的手轻笑着,“瞧那狼狈样,制伏饕餮兽这么简单的法术也驾驭不了,难怪今年的‘南方启明’又落下去了呢!”
“我已经很尽力了……”我红着脸惭愧地说。
星魅有权利讥笑我,从小,她就比我早熟,比我聪慧。刚刚发育的时候就完成了“变身”,成功地蜕变成一位优雅的公主。
平日里,她一直待在自己的宫殿里潜心研究法术。自从“变身”以后,她着实一日美似一日,身段如弱柳扶风般婀娜;面容如火凤凰树繁花般娇艳;青丝两鬓无风也能倜傥飘舞;周身不施粉黛却散发着淡雅橙香。
我已经一年多没见过她了,乍一相见,惊为天人;唯一没变的,是她那嘲笑人的神气,实在让人心中不爽。
“轸幻,你这样看着我干吗,你还是那副傻乎乎的样儿,一点儿也没变哎!”
“真无礼,要叫我‘哥哥’!”我没好气地把她从莲瓣上拉下来,阴着脸说。
“呵呵,‘哥哥’?”星魅捂着嘴笑得更欢,“这么有把握啊,你好像还没‘变身’呢!”
我自知失言,羞愧地低下头,默默不语。
星魅俯下身子,顽皮地在我的刘海下寻找我的眼睛:“别这样,打起精神来——待会儿我怂恿父王狠狠教训你一顿,今年的失败的事儿就算结了!”
“你!”我差点儿被这小丫头气晕,难堪的时候,总是落井下石。
“等着!”我握住拳头朝星魅挥了挥,“等我‘变身’以后,一定不让你看扁!”
“是吗?”星魅偏着头,朝高高在上的王座望去,“先想想怎么应付父王吧!他对你的忍耐已经差不多到极限了。”
“父王?”我抬头望着大殿正上方最后一道珠帘后父亲的王座。多年以来,他都会在启明升起的这一天端坐在那里等待我们。他身边的那个位子空着,那曾经是母后的王座。
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一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死。
我睁大眼睛遥望高高在上的父王,他的面容在我眼中永远这样模糊,那样遥远;声音永远那么飘渺冷寂。从小,我们就在他“斯巴达式教育”下长大,他希望把孩子们培养成优异的战士和法术高强的守护者。
“父王!”没等我开口,星魅就撇开我抢先上前道,“轸幻今年还是没法让‘南方启明’升起来,您打算怎么惩罚他?”
父王没有说话。他冷寂无声的沉默,比起往年雷霆万钧的怒吼更让我心中不安。
他的脸看上去较往年异常苍老,花白的须发垂到地上,脸上的肌肉宛如刀削一般紧实而严肃,方方正正的脸上,鹰一般的眼睛懈灼灼地盯着我。
“是的……”我嗫嚅地回答。
“记得去年,你是怎样承诺的吗?”
“我承诺,如果今年还是没能做到,就心甘情愿地接受您的‘雷冥三震’。”我说。
“什么!”星魅听罢跳到我们中间大叫,“你这个傻瓜真的这样说吗?!”
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父亲周身带着一种压倒一切的威严和气息,这种气息逼得星魅不由地退到一旁,屏住呼吸,紧张得看着我们。
说时迟,那时快——无数气团不断在父亲身边云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袭来,我躲闪不及被击中右肩;强大的气流让我反弹出去,重重地撞在大殿的盘龙柱上,我仿佛听到了肩骨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父王的第二次雷震已经来到眼前,我念动咒语——火光交错,第二团气流撞在我面前遮蔽的气流膜上,发出巨大的震响,我咬紧牙关吃力地抵御着,终于挺过了这一关,同时腾出左手,召唤出我的银笛。
一道银光闪过,笛子把守护气流膜的力量大大增强了。
没等我回过一口气来,第三次袭击如期而至——我的肩部的伤口撕裂般地疼痛,只能边捂着伤口,一边勉强用左手举起笛子在空中划出一道防御屏障。
父亲的“雷鸣三震”果然名不虚传。
这是最后的,也是最为猛烈地一次冲击。我的护法屏障在父王的雷击之下迅速瓦解,碎成无数飞溅的碎片,银笛被巨大的气流拦腰斩断,揉进气象万千的飓风之中,瞬间化作一缕飘飞的银粉,擦着我的面庞四散飞扬……我被气流重重地摔在地上。
失去直觉的那一刻,我听见星魅的大叫:“父王,别动气,还是让我来惩罚他吧,我花千年时间采集的千岁寒冰和三昧真火正愁没地方一试威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