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中后期,我刚开始记事儿,那年龄,春节期间充溢的憧憬与欢乐,至今回忆起来,依然有滋有味。春节,对中华民族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一个忘却一切烦恼、拼搏的苦乐和命运济舛的日子,无论贫富、无论贵贱、哪怕是专事偷抢之徒,都会融进快乐的海洋,沐浴在亲人团聚、走亲访友与休闲娱乐之中。
“新年到,新年到,穿新衣戴新帽。”我们小时候,最憧憬过年了。那年月,农村普遍面临温饱困难问题;我们家,虽然母亲善于持家,全家人又刻苦劳作,白天上地挣工分,母亲晚上还在家纺线织布补贴家用,家人虽然没有外出讨过饭,但日子还是紧巴巴的。平时家里几乎天天都是红薯、玉米粥、红薯面馒头和面条就着咸菜,只有到了春节,才能吃上白面馒头(收获的小麦绝大部分缴了“公粮”,免费供应了城市人口);母亲常常挑灯纺线织布,但全家人很少穿过新布做的衣服,冬天里农闲时节,母亲都会把全家的被褥和衣服翻新一遍,拆一些旧棉被和棉衣,把里面的棉花捶打一下祛除灰尘,把棉被棉衣的里表洗一下,缝制成“新”的棉衣棉被。于是乎,过春节我们就有了所谓的新衣新帽。
喜欢过新年,除了新年有新衣穿有白面馒头吃,再者就是不用劳动了,过了初一几乎天天跟着大人(父亲或兄姐)“串亲戚”,因此能吃上炒鸡蛋甚至猪肉,碰上“有钱”的亲戚还能挣到两毛五毛的压岁钱。当时在农村,3岁后就开始“劳动”了,搂草搂树叶、跟着“生产队”的羊群后面“抢”羊粪蛋——村里拣羊粪蛋的小孩多,常常是盯着羊屁股去抢;养粪和草与树叶沤成的腐植肥,送给生产队都会换成工分。春节期间大约20多天的时间,家长给孩子们放假,不用“劳动”了。
自从看到母亲在给我们缝制“新”衣,过年的欢娱就开始在心头洋溢了。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去碾谷,二十六去宰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扭一扭,大年初一拱拱手。”二十九家家户户蒸馒头,印象很深刻。蒸馒头的笼,很大,常常是从外婆家借的;煤饼的火力小,要改用木柴烧火,劈柴这活是我干的,兴致高特卖力;第一笼馒头出笼后,母亲会乐呵呵地分给我一个尝尝,热腾腾的白面馒头那个香啊那个甜啊,不用提了。
村里的小伙们开始在村前的空地上搭起一个很高的秋千架,各家各户也就着门旁屋后的树枝绑个小秋千,年味就越来越浓了...
三十晚上,母亲和姐姐炸油条和准备扁食(饺子)馅,其他人围在火炉旁吃着刚出锅的油条聊磕,东家长西家短,说说笑笑,平时除了训斥不与我们说话的父亲,也会破天荒给我们讲个笑话,其乐融融的气氛,溢满了农家小屋。
大年初一,天没亮,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就把我们吵起。穿上新衣戴上新帽,母亲和姐姐在家包饺子,父亲和哥哥带我们去上坟祭祖。大年初一早上的第一锅饺子里,有一枚硬币藏在其中,谁吃到了就会高兴得乱叫,并引来家人乐呵呵的吉言吉语祝福。
过了初一,家家户户几乎天天迎接亲戚来,小孩们天天都会跟着大人(父亲或兄长姐姐)走亲戚。平时从不来往极少见面的远亲,也因春节期间的你来我往而亲热起来。小孩都喜欢“串亲戚”,一是小孩喜欢凑热闹的天性,二是能吃上平时吃不到的饭菜,三是运气好还能收到两毛五毛的压岁钱。
迎亲戚走亲戚,中华民族好客友善传统的具体体现。那时家家户户都穷,但春节期间迎接亲戚的热络和“丰盛”招待,还是很“体面”的。喜鹊叫了,估摸着亲戚也快到了,出门在村前张望等待,大声叫喊着接上亲戚,进家后两顿饭就是必须的:第一顿是饺子,吃完饺子聊一个多小时后,就该第二顿饭了,一般是两盘或三盘菜和刚加热或烤焦的白面馒头。亲戚们由家中的主事人陪同在一间家中最整洁的屋子里吃饭,家中其他人吃的都是另外做的粗淡饭,招待亲戚的屋子门帘在吃饭期间都是放下的,以免客人看到家人吃粗淡饭的尴尬。
一般人家,也有十几二十几家亲戚要走动,所以春节期间家家户户都是忙于走亲戚迎亲戚。
转眼到了正月十六,正常年景村里会组织一次灯会,上级政府有时也会派来剧团到大村的街上演出,晚上逛灯会看演出,春节热闹的气氛也达到了高潮。
四十年来,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想穿就买想吃就做或下馆子的年代,如何把我们的春节过得更丰富多彩,更有年味,更蕴欢乐祥和的气氛,是一个新课题,需要我们共同思考和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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