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文学与思想 |
李昊,出身寒微。父母既不是官宦,也不是富商。父亲是一位在一家乡镇工厂火红且粉尘飞扬的锅炉前一年四季三班倒、没有节假日、也不准请假的填料工,下班后不是睡觉就是与村里固定的麻友搓麻;母亲是一位最远也就到过县城、极其平常的农家主妇;父母见了生人熟客,无论你是“人上人”或是和他(她)一样的人,一律低眉,无非是“吃过了”、“早呀”之类的寒暄,过着不偷不抢、不占小便宜、也不想靠2元人民币就一夜暴富、从不与人争高低的生活。李昊,我老婆的侄儿,因此也是我的侄儿,就出生且成长在这样一个平常甚至有点儿低微的家庭。
周末,我们一家三口冒着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开车回到了老婆的老家。在我们的车经常泊停的麦场上,一把黑色的伞立在暴雨中,突然迎着我们的车跑来。老婆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李昊。
李昊奋力地踮着脚,拉着姑姑的手到他的雨伞下面,猴急地表白起来:“姑姑,听奶奶说你要回来,我就到这儿来接,我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你们咋这么慢呀!”
回到家,儿子拿出特意给李昊买的巧克力蛋糕,高举着逗李昊玩儿,李昊掂着脚蹦跳着要那蛋糕,“哥哥,你买那东西,不是给我,那是给谁的!好哥哥,我求求你,给我吧!”儿子逗他,为什么要给你?你是谁?李昊不蹦了,痴痴地盯着那蛋糕,不时祈求地看一眼他表哥,极不情愿地说:“你说我是谁?我知道你想叫我说啥,那好,我就是狗,我是猪,行了吧。”—颇有点韩信甘愿忍胯下之辱的气度。
吃过午饭,我们准备返回郑州,李昊跟着奶奶跑到厨房,问奶奶:“奶奶,我跟你说句话,你说姑姑家谁说话算数。”奶奶训斥他,你又想啥点子?谁说话都算数!“我认为哥哥说话最算数,奶奶,你跟哥哥说说,我想去郑州。”
在回郑州的路上,我边开车边逗李昊开心,我说李昊,到我们家别回来了,你想吃啥就给你买啥,还有好多好玩的,你们家啥都没有。李昊坐在副驾驶位上,本来恹恹欲睡,听到这话突然来了精神:“你想得倒美!那我爸妈咋办,他们生我,把我养大,等他们老了,没人管会中!还有我奶奶,爷爷,我不管谁管!”—真是一个大孝子呀。
李昊的精神头儿,出奇地好,早已听说过。第一天早上,老婆六点钟轻手轻脚地起床,正在洗手间洗脸,李昊就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边,把老婆吓了一跳,老婆低声地劝他再回去睡觉,他说睡不着。老婆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出门上班去了。七点半时,我起床了,看到他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把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小,看着电视不时地跟着内容偷乐。我问他,你上学时早上用不用爸妈把你叫醒,他认真地说:“那你才说错了!我都是早上六点就自己起床,洗脸后才去叫妈妈起床给我做饭,有时候妈妈睡不醒,我就到奶奶家吃饭。”李昊每天睡眠时间不足七个小时,这是一个日理万机的社会精英的合理睡眠时间呀。他奶奶一直唠叨着,总害怕睡眠少会影响他孙子长个儿。
他这个年龄,不免会淘气而惹我生气。有一次我发怒了,吓唬他说,你如果再这样我就揍你,他迅即张大滚圆的黑眼珠,严肃地回应我:“你打我,就等于打俺奶奶!”我乐了,问他这是何道理,他推理着:“因为俺奶奶生了俺爸,俺爸跟俺妈结婚,生了我,所以,你打我,就等于打俺奶奶。”如此逻辑,我禁不住哈哈大笑。“你笑啥!你说不是吗?”我只好连说是是。
下午,他哥哥去辅导班上课,我在卧室看书,他一个人在客厅里,翻看完所有电视频道,觉得都没意思,就走到洗漱间,拿起拖把开始拖地,客厅和厨房的地板,被他拖了一遍又一遍。我出卧室休息,看到他如此勤快,十分高兴,尽管对他拖地的方式和结果颇有意见。我问他,你咋想起来拖地?他随口应答:“我不干没法,不干,又没人跟我耍,没意思,我才拖地。”—工作能够驱除人间的烦恼和寂寞,这可是最经典的企业培训主题。
晚上,我来了灵感,在电脑上想写一点儿关于李昊的短文,李昊跑过来胡乱地敲击我的电脑,我厉声斥责他,姑姑听到了,走过来劝他,别打扰伯伯,伯伯正在写你哪。“真的!”他一脸惊喜,走到我背后,拍拍我肩膀说:“好伯伯,写好的哦。”
李昊,我的侄儿,他说他在升级考试中,得了第三名,可以升级了—从学前班升到小学一年级。他,刚刚六岁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