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找我的时候已经秋风乍起了。一进门，她用眼光扫了一遍咨询室，有些谨慎地问：“人们就是在这里倾诉自己的心理问题？”我微笑着点头说是。

我已经看过她登记的资料：林美娟，45岁，有两次婚姻，未生育，与第二任丈夫结婚时，男方带有一个5岁的孩子，如今已经23岁。我仔细地观察着她，不禁暗自赞叹：她看上去要年轻十几岁，一个保养得很好的老美女。我特别注意到，她跷起的脚上穿着蓝色镶钻的高跟露趾凉鞋，透过薄薄的丝袜可以看到脚趾上涂着粉色的指甲油。她会咨询哪方面的性问题呢？

她沉默了好几分钟。有些突然地，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地说：“我来都来了，就跟你都说了吧。”不过，我没有想到，她一开口，就滔滔不绝。

“我从我第二任丈夫说起。我们的前任都因病亡故，我们是在扫墓时认识的。同病相怜，我们结婚了。他生意做得很成功，我根本不需要上班，我的任务就是相夫教子。他对我特别大方，每次去南方进货，一定给我带好多衣服、鞋子和名牌包，我用的化妆品也都是最好的。而且，他回家不管多累，都要亲自给我洗脚，也给我的脚做按摩，涂护肤品。我觉得自己太幸运了，再婚还能嫁一个这样好的老公。他这么爱我，我也非常爱他和儿子小磊，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为了不让孩子受委屈，我们一致决定不再要小孩。也因此，我们很少做爱。

“他好像对做爱的兴致也不高，反倒是经常拿着我的内裤和袜子自慰。刚开始我并不在意。女人对男人回报恩情，基本上都会在性上更体贴。老公想要怎样，我都配合。渐渐地我注意到，他好像把我的脚当作宝贝。有一次他要亲我的脚，我紧张地缩了回来，说脏，他却执意握着我的脚，温柔地亲，还把我的脚趾含在嘴里。刚开始我是真的太难接受了。但是他说，他爱我，爱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我就释然了。

   “他每次从南方进货回来，都给我带各式各样的袜子，有时他还托人从国外给我带更新潮的袜子。拿回这些袜子后，他就给我洗脚按摩，让我穿给他看。他说我的脚是世界上最美丽最性感的脚，他的赞美和爱慕让我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我也开始保养自己的脚。”

她轻轻皱起了眉头继续说：“有一天他向我提出，要我用脚帮他自慰！我说这样很别扭，他没说什么就算了。我心里觉得挺对不起他的，他对我那么好，最终我决定用脚满足他的要求。但我可能弄得他不是很舒服，他提出让我穿上鞋踩他的脸！我惊呆了：这不是侮辱吗？他看我没反应，就跪在地上帮我穿鞋子，我大叫一声‘不可以！’就跑出了房间……”林美娟犹豫着，还是开口向我提问：“我丈夫这样的行为是不是变态？”

我平静地问她：“他的行为给你的生活带来了困扰吗？”林美娟盯着一次性杯子想了想说：“以前的那些行为我都能接受，但是最后一次他的要求我接受不了。他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那样羞辱他呢？”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接着问道：“那他的这些行为，有没有影响到他自己的生活、工作、正常社交？”林美娟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说：“没有！”

我点点头继续问：“那就是说，您丈夫与您单独相处时，才会对您有这样的要求，平时都没有表现什么特殊之处？”

林美娟笑了一下说：“他唯一特殊的就是，喜欢待在我们家的衣帽间里。你不知道，他已经给我买了几百双鞋子、上千双袜子！”

我有点惊讶：“您家里有几百双鞋？上千双袜子？放在一起一定很壮观吧？那得多大的房间才能装下啊？”我打开电脑里“恋足癖”的文件夹，坐到她的身边，给她看里面的图片。

林美娟惊叹了一下说：“好多漂亮的脚啊。”

我说：“是啊，觉得很美对吧？”

她看了我一眼，点点头，有点疑惑我为什么让她看这些。

我接着说：“这些图片是我从一个恋足论坛下载的。恋足论坛里都是些喜欢美脚的朋友，他们相互称之为同好。”

她有些欣慰：“那就是说喜欢脚的人挺多的？”

我让她继续浏览图片，接着说：“人们往往喜欢亲初生婴儿的小脚板，因为婴儿的脚丫被公认是十分的可爱。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恋足行为。”

林美娟有了更多笑意：“是啊，我们家小磊小时候，我经常亲他的小脚板。”

我点点头笑着说：“是啊，您丈夫对您的脚的喜爱，就如同您喜欢小磊小时候的脚一般，只是喜爱程度不一样。”

林美娟满意地笑说：“是啊，我坚信我老公那么对我是因为爱我。为什么后来他要让我用鞋子践踏他的脸呢？”

    “我先从专业的角度来向您解释一下恋足癖吧。恋足癖属于性倒错中的恋物癖。性倒错是一种性行为形态，需要藉着不寻常的物体、仪式或情境，才能得到完全的性满足。尽管异于常人，性倒错的个体并非全都渴望改变自己的性癖好。”我看着她，“恋足癖是对同性或异性的足部或其鞋袜有特殊的迷恋，而这种迷恋往往超过对伴侣身体的兴趣。不同的恋足者有不同的方法满足：有的只需想象便可得到满足；有的则要透过看异性或同性脚部的照片；也有靠偷窥别人的脚或强迫别人践踏自己，才能获得快感的。从您丈夫的表现看，他的喜好好像是在不断升级的。”

“他为什么会这样？”她问。显然，我的解释让她一时接受不了。我回到座位，靠在沙发上继续说：“到现在为止，尚未形成统一的答案。一些神经学家认为，在大脑皮层的感应区，负责生殖的神经元和脚部的神经元位置相近，有可能让人在潜意识中将足部和生殖器官联系在一起。有些专家认为，女性的脚部和阴道一样均会发出气味，令异性产生性欲上的刺激，从而形成恋足。从精神分析学来看，弗洛伊德认为女性的脚，经常被隐藏起来，男性透过偷窥女性的脚，能获得心理上秘密的快感。另外一些精神分析学家认为，一些在孩提时代经历过别人性交的男性，可能会在潜意识中有‘阉割恐惧’，他们长大后不能进行正常的插入式性交，需要寻找别的事物如别人的足部代替。”

林美娟着急地问：“我丈夫属于哪种？”

我说：“很抱歉，我对您丈夫的了解太少了，还不足以分析他。当然我觉得环境的影响及性经历对恋足的形成有着密切的关系——也许，在他青少年经历初次性兴奋时，遇到了女性的足部，于是将它和性兴奋联系起来……”

林美娟无奈地说：“现在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他要我踩他的脸？”

我简单地回答：“或许他需要爱，需要比别人更多的爱。”看来要向她解释清楚需要足够的耐性，“或许您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有不少恋足者渴望别人的践踏，使自己痛楚从而得到快感。这种心理是出于对爱的渴求。曾经有一项研究发现，不少被母亲虐打的孩子长大后大部分不会离开母亲，总会竭力向她表示对她的爱，他们把母亲的虐打视为一种爱的表达。”

林美娟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切地说：“是的，他的确是个孝子，和他母亲的关系也非常好。好像他要求我做这些的时候，他母亲刚去世不久……”

我点点头，接着说：“许多专家认为，被虐狂对于爱的需求往往比正常人为大。一位叫霍妮的女性心理学家认为，因受虐者内心有着对自身的软弱和自己缺少重要性的双重恐惧，因此希望被施加痛苦和折磨。一来可以使自己感到被别人注意；二来可透过痛苦和折磨减轻自己的恐惧感。实验结果也显示，被虐狂对不再被人爱的焦虑有时甚至会超过对被杀或被去势的焦虑，为了被别人爱，他们甘心屈从。受虐者非常害怕冷的感觉，有一个生理学的看法：他们甘心被虐打，为的是使皮肤变暖，从而有温暖的感觉。”

她听得有些费劲，我继续解释：“简单地说，你丈夫渴望被你关注，希望你能够多花一些精力在他身上，因为他对亲人的离去感到恐惧，希望通过你虐待他，而减轻他的恐惧感。”

林美娟终于明白了。她开始自责，眼睛有些潮湿，鼻子也有些抽搐。她无助地望着我说：“难道让我回家去踩他的脸？”我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说：“现在绝大部分人对恋足者有偏见，主要是因为他们认为被人践踏身体，尤其是脸部，绝对是一件痛苦、受辱的事，以此为乐的人绝对是有问题的人。”林美娟认可地点点头说：“对啊，简直就是侮辱啊。”

“是的，但是会有一小部分人，他们只是以被别人践踏作为手段来获得快感。要知道恋足者绝不是以痛苦和受辱为目的，他们是不会违反快乐原则的。”

林美娟摇摇头说：“我有点难以接受。”

    我慢慢引导她说：“小磊小时候你会亲他的脚，对吧？”

林美娟点点头：“是啊，小磊的小脚嫩嫩的香香的。”

我说：“你偶尔也会用他的小脚来拍打你的脸吧，为了逗他开心，表示亲热，对吧？”

林美娟的神情放松了很多，充满母爱地说：“是啊，逗他玩看着他笑，我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们回到您丈夫身上，或许在您丈夫眼里，您就如同他最爱的小宝贝，他希望你用那种方式对待他，表示你对他的爱。”我看着沉默不语的林美娟接着说：“恋足这种行为本身并没有对或错之分。只要恋足者不对别人造成伤害或心理困扰，他/她的行为就可以被接受。”

“你的意思是，让我接受？”她问我。

“我没有这样说。接受或不接受，您有选择的权利。”

她迟疑了一下说：“如果我认为这是一种病，能治吗？”

我叹了一口气。这不怪她，毕竟改变观念是很难的。我告诉她：“为了你们的伴侣关系可以持续，我们可以治疗。但前提条件是，您的丈夫接受您的建议，他自己也有强烈的愿望改变。”

她迫切地想知道具体方法是什么，问道：“是什么方法？”

“即使我告诉您了方法，您自己也不能应用，必须是专业人士来做。我们会用4种方法综合来治疗：用认知疗法，进行较系统的性教育；用厌恶疗法，对标的物反感；橡胶圈疗法，给不良意念以轻微惩罚性刺激；社交疗法，改变内向，不爱社交的性格。”

“哦，我听都头大，我的确做不了。”我建议林美娟带丈夫一起来做夫妻治疗。但他会来吗？我只能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