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专家与牛草鞋
(2024-03-03 14:5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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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年,小市镇名人出两家:一、猪家,其实非姓猪而姓朱,雅名朱国鸣,世居小市镇西头五福街,川南医院主治医生,两腮鼓胀如肥猪搭耳肉;二、牛草鞋家,其实非姓牛而姓刘,世居小市镇东头太平街,祖辈叙永黄荆老林、贵州赤水、毕节贩牛兼捎回何首乌、天麻、野兰乔等中草药济世,闲时打草鞋,得此外号。
这几天不大的小市镇将他俩当作茶余饭后的话题,是谢民9岁孙子飞飞一场病牵扯在一起的。话还得从去年9月一天说来。
那天,爸爸在《江阳晚报》做记者的飞飞放学回家,没像往常直接坐到书桌写作业而是把脑袋钻进被窝里。
“娃儿不对,怎像个秧鸡?”老伴邹作容见活泼可爱的飞飞行为异常,低声对谢民说。
谢民想:是呀,往日不做完作业不吃饭的飞飞,今日反常。伸手摸飞飞额头,有点发烧。说:“注意观察。”
老两口一夜不敢合眼。听飞飞一夜咳嗽;注意到飞飞流鼻涕 ,眼结膜充血,口腔有红晕的灰白小点。问:“飞飞,你哪点不舒服?”
飞飞只是说:“没,没,没……”
飞飞越是说“没”老两口越是着急,清晨四、五点就将飞飞背上奔往川南医院。过了沱江又小跑,到了川南医院才大大出了口气。
哟火!川南医院挂号大厅已挤进好几十百来人,即便规规矩矩排队也没法分清队列。
“作容,”谢民对老伴说:“一会儿上班,看咱小市镇的朱医生今天坐不坐诊?他坐诊,就有办法。”
医院上班了,谢民侦察多会儿回转,见老伴与一个陌生男人在嘀咕交谈:“200元!150元行不行?”
陌生男人说:“窗口挂号都要你300元。我只收排队辛劳费。190元,再不能少了。”
谢民心中明白啷回亊,对邹作容说:“朱医生在坐诊。”
邹作容问谢民:“你同朱医生讲好了?”
谢民说:“朱医生在坐诊。没讲好。但你即便买了那男人的黑号,也不知是多少号,排队要排到猴年马月?我们到朱医生门诊室外的椅子坐,我自有办法。”
邹作容无精打采的抱着飞飞。诺大一个医院只听得嘈杂声、叹息声和号贩子与病员家属讨价还价声,就像诺大一个自由市场。想不通的是,号贩子的号票是哪儿来的?老公说他“自有办法”,有啥子办法哟,还不去排队挂号吧。
只见谢民把钱包摸出,清理着钞票,将两张100的票儿捏在手中全神贯注诊断室里朱医生的动态,说:“同样是200元,结交一个医生好。”
朱医生喊:“8号。”
一个女人应声“噢”进去了。
10来分钟,女人出来了,朱医生又喊:“9号。”
一个男人应声“噢”进去了。
不能说朱医生诊断速度不快,即便草草了亊也不能指责的,要不,多久才轮到飞飞呢!邹作容想,猛然醒悟到,严重的问题是飞飞还没挂上号呀……
男人岀诊断室了。
朱医生喊:“10号。”
没人应声。
再喊:“10号。”
又没人应声。
谢民应声“噢”牵邹作容的膀子,说:“跟上我。”跨进诊断室在朱医生左手侧的独凳上坐下。
朱医生眼望谢民半生不熟,把挂在颈项的听诊器取下放桌上,伸手。
谢民说:“朱教授朱专家,天天见你五福街来去匆匆。你们五福街的坡好高好陡,辛苦了。” 说着,将两张100的票儿往朱医生手心里递,继续说:“咱是老街坊老熟人。早前交往不多,一遭生二遭熟……相貌堂堂的朱专家,我记住了。”
朱医生说:“我要的是挂号的号票。”
谢民说:“一样一样,省了我们排队;而朱专家又为社会积德行善。”又把两张100的票儿往朱医生手心里塞。
老伴邹作容知趣地将诊断室门推上,关上了诊断室门。
“唉,”朱医生摇了摇头,说:“天天都遇见你们这些街坊上的人,难缠。”
谢民将200元放进朱医生的抽屉。
朱医生说:“真使我为难。”
谢民起身,让出凳子,对抱着飞飞的邹作容说:“你来坐。”
朱医生又将听诊器掛上颈项,指着靠壁的诊断床,说:“放那儿。”
朱医生对飞飞听听心音、看看舌苔、翻翻眼皮,坐回藤椅,问:“啥名字,娃儿哪毛病?”
谢民和邹作容回答了姓氏名谁,都说:“飞飞只会说一个字‘没……’。”
“啊,没毛病?”
在医院检查一个单项都得排老半天的队,朱医生给飞飞开的体检单有尿检、便检、血检、肺部透视、彩超、心电图、脑扫描……比航天员体检还名目繁多,直到下午4点各项目才检查完毕。
谢民、邹作容看不懂检查单不知飞飞患的什么病,自己倒患了“莫精打采”
朱医生摆出专家般的姿态审查了所有检查单,说:“抱回去,做点好的东西给娃儿吃。”
谢民问:“哪,那究竟是什么病呢?”
朱医生说:“你喝了酒!我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
谢民说:“喝酒?我们一家子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饭。就想弄明白娃儿什么病?”
朱医生说:“只一次检查不能盲目下结论。叫你们做点好的给他吃,是为增加娃儿的抗病能力。我再开点药。”
谢民、邹作容老两口儿轮番抱着飞飞提着一大塑料口袋药走出川南医院大门已不是“莫精打采”
过了沱江上了岸,久久没说话的邹作容才叹息一句:“我在想……不会吧。”
谢民说:“想啥子就说。你憋在心里,我更难受。”
邹作容说:“花了几千元还不知娃儿什么病。钱倒不是大亊……一般大夫对无望可治的病,他们的行话就是‘做点好的给他吃’。我真的憋闷又害怕。”
“谢民,”身后有人招呼。
谢民回头看,是5福街牛草鞋后人50多岁的刘安中。祖业传到他的手里已没贩牛和打草鞋,专营中草药。然而他头上戴的还是祖宗的头衔“牛草鞋”。
谢民问:“咦,是牛草鞋!好久没见,哪去了?”
牛草鞋说:“西藏、贵州走了一圈。上周回来的,昨天还在叙永黄荆老林,今天刚回小市。”
谢民疑问:“又想重操你家旧业,贩牛?”
牛草鞋摇头,说:“那生意不能做了,现今飞机、火车、汽车早把我家祖宗的生意抢去了——我家祖辈都是贩卖搞运输的黄牛。”
谢民点头,笑笑,说:“草鞋也没人穿了呀,哪你去啥,旅游?”
牛草鞋说:“也算是吧——徒步千里游山玩水才是真旅游,才有真情调。但我这次出门是采药外还想寻个高人。”
谢民说:“你就是高人呀。”
牛草鞋摆手说:“我是啥高人!中医药博大精深,我真是去寻个人共同研究整理我家几十个方子;还有,当今的年青人都不太相信中医药,得用现代医学理论研究、说服人,西医院也才不再拥挤排队。”
谢民说:“原来刘老师去寻个徒弟!刘老师年高志向也高。”
在旁插不进嘴的邹作容说:“坐下说嘛,坐下说,在花坛上坐下慢慢说。”
牛草鞋见邹作容怀中抱着的飞飞,问:“你俩口儿哪去走人户来?”
“走人户!”邹作容气不打一处来,愤慨地将送飞飞到川南医院看病的经过简单诉说。
“哪?我看看。” 牛草鞋抱过飞飞看后,脫下衣服裹好飞飞,说:“马上到我家去。”
邹作容说:“我抱,我抱,我来抱。”
牛草鞋说:“就我抱,顺便看看。”
爬上5福街漫长的上坡路到了牛草鞋家。牛草鞋倒了瓢儿药水灌进飞飞嘴巴,说:“把娃儿抱回去。等今夜12点前看是否打屁拉屎?如打屁拉屎,熬点稀饭给他吃,明早找我开几付药给他调理调理就没亊了。”
邹作容问:“刘老师,娃儿究竟患了啥子病?”
牛草鞋说:“依我看,是麻疹出不来,伏在心里了。给娃儿喝的是银花露。”
一夜,谢民、邹作容老两口轮换抱着飞飞,哪敢睡觉!
“卟——卟,卟……”
以后飞飞服了牛草鞋3付中药加谢民老俩口儿的精心调养,又是龙腾虎跃的小伙子。
今年元旦,飞飞的爸爸谢国安同谢民话题议论到飞飞1月28日10周岁时,谢民说:“爸,我想给飞飞祝10周岁生日。”
谢民爸说:“我赞成。这10周岁一定要庆祝:人,遇10有坎,我们飞飞的坎坎总算登上去了;还得感谢朱专家和牛草鞋。”
邹作容在旁插话:“庆祝飞飞10周岁生日我也赞成,但不请朱专家。啥子朱专家哟,是猪专家!”
谢国安说:“妈,别心胸太小家子,现代医学与传统中医同等重要。”
谢民说:“都请,都请。连牛草鞋也说:中医‘得用现代医学理论研究……’”
小市镇“八万春”有无八万年历史无须考证。在传说中旧社会新社会拿言语、拜码头、投师学艺、红白宴席都设在这里。还是几代人记忆中的老店铺、土漆牌匾,今天也不寻常挂了盞红灯笼。不同的是进出的人除德高望重者外,还有拿手机的拿照相机的年青人。唔,有个年已六旬的大妈喜滋滋地站在门口招呼客人,她就是飞飞的奶奶邹作容。原来是飞飞的10岁生日庆典。
客人到得差不多了,主持庆典的东家谢国安喊:“各位就座。妈,坐上去。”
无论什么宴会,客人都等待主持人发话,寻声看去发话那桌早已就座,认得有飞飞外好些是谢国安《江阳晚报》的同亊,算庆典的主持和舆论中心了;再听谢国安叫:“妈,坐上去。”
谢国安这一声喊,谢民从大门外牵着一人步入餐厅,此人是小市镇的人都认识的,大名鼎鼎川南医院的主治医生朱教授。谢民说:“别客气,别客气。”
谢国安见老妈还站在大门口迎接客人,又喊:“老妈,入座。主人入座,宴席才开得了。”
邹作容应道:“来了。”这才从大门口转身步进宴会厅。进门顺手拉着牛草鞋,说:“牛草鞋,今天请的是你,怎么躲在门边!想溜?中央那桌去坐。” 她想起了牛草鞋为自己治烫伤,以感激之心让牛草鞋中央主桌亮相。
这样,主席桌已坐了四个人。邹作容又大叫起来:“儿子,你来坐这做东位。老妈今天不是东家。”
舆论中心桌都对谢国安说:“该你坐,该你发话,坐上去。”
宴席位经调整,主席桌已坐满10人:主位谢国安,两旁分别是朱医生、老爸谢民与牛草鞋、老妈邹作容;飞飞和他的几个小同学也在座。
舆论桌一位大姐周莉,认得的知道她是《江阳晚报》社会人文部的记者又是《江阳晚报》抛头露面的活跃份子。
她起立,叫道:“谢国安,该你致欢迎词。”
这不是官方宴席,没领导,有点自由散漫,谢国安只好起立,环视宴会厅,说:“欢迎各位朋友、佳宾、同亊,尤其欢迎飞飞的同学共祝飞飞10周岁生日。今天我家飞飞能登上他第一级10岁基石得感谢我们小市镇朱专家。”
宴会厅窃窃私语。大妈们问:“检查不要钱?”
飞飞的同学问:“飞飞要上月球还是火星?”
邹作容一下子站起来承包回答:“怎么不要钱?共计4784!最后也不要钱——是牛草鞋不要钱的一瓢儿银花露治好了飞飞。”
谢国安见朱国鸣的脸色难看,赶紧掩护:“朋友们、同亊们请。”
一阵举杯,脸色恢复的朱国鸣察言观色后端着自己的酒杯走到《江阳晚报》一桌,先把酒杯放桌上,从衣袋摸出名片,说:“认识一下。”双手恭恭敬敬一人发了一张。
接过名片的念出名片上的头衔:“朱医生。”“朱教授。”“朱专家。”
这吸引了随意交谈时坐在进门一桌的牛草鞋身旁的外地人。他便是牛草鞋寻来共同研究中医的“高人”。出于对专家的崇敬,也移到《江阳晚报》一桌,但朱国鸣打心眼瞧不起他那农民工兄弟相没把名片给他一张。
活跃份子周莉见朱国鸣名片发放就绪,问:“这是优惠券?”
有人跟上问:“有这优惠券挂号不排队?”
朱国鸣说:“按医院规定,主治医生每天有20个自诊名额,可不受挂号约束随意诊断病人?以后各位需要时方便。”
说:“得到优惠券,起码得回赠500元礼品。黑市上已卖到300元1张。”
周莉哈哈笑:“你咒我们嗦!我们这快乐的一桌辈子都不需要。”
朱国鸣强作笑脸,说:“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那位外地人问:“朱专家,你脉相都没弄清就开出4784元的罚单!你是猪脑子?”
朱国鸣没听清此“猪”非彼“朱”,“罚单”二字虽不悦耳,“逢生不斗”
这下真的得罪了江湖跑摊郎中的外地人。“哈哈,”外地人低沉地冷笑。这冷笑有些刺骨,使朱国鸣脸发红,两腮搭耳肉颤抖。
朱国鸣弄不清此人来路,只好回说:“我又没揣腰包,4784是检查费。”
外地人说:“揣没揣腰包只有你自己才心里明白。你不是刚才发了小广告吗,啥子优惠券!找猪专家诊脉看病不扛个比挂号费贵几倍的大礼包能行?可笑破肚皮的是,你是猪专家不是朱专家;我们老师怎背上草鞋尝遍百草、抱着飞飞‘望闻问切’就知是麻疹出不来伏在了心头,一瓢儿银花露就治好了?”这外地人好像不怕树敌,又说:“听着,‘望、闻、问、切’就是科学检查;你发的小广告、牵的线就是号贩子的黒号来源。”
牛草鞋见状,制止喊道:“徒儿,别放肆!”
不好亊不赴宴,况且所谓欲盖弥彰,宴会厅老老少少一下子都围着谢民和邹作容硬要问出个之乎所以。
至今,小市镇哪家茶馆不是三句话就扯到猪专家与牛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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