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父亲冥诞97岁的生日
我父亲2017年9月2日去世,享年92岁。今天是我父亲冥诞97岁的生日,祝父亲在天堂里生日快乐!
父亲自幼天资聪颖,小学毕业以优异成绩考入昌黎汇文中学。我父亲上初三那年,有一个人自称抗日爱国人士到他们学校去游说,说他可以带领爱国学生参加一个抗日组织。学生们当时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经他一忽悠,很多人都跟着他走了,我的父亲也在其中,那时我父亲才16岁。
几个月之后,学生们见这个组织不象抗日的样子,便纷纷逃回来,我父亲也回到学校上高中。
1947年我父亲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燕京大学历史系(燕京大学是现在北京大学的前身)。由于他在校期间积极参加学生运动,与地下党有联系,被列入国民党的黑名单,为了躲避国民党反动派的追捕,1948年他去解放区参加革命。
全国解放后,我父亲继续上大学,1953年他研究生毕业以后,分配到中国人民大学马列主义教研室工作,1955年他就成为马列主义教研组副组长,曾经参加过《毛泽东选集》1—4卷和《毛主席语录》的编辑工作。(毛主席语录虽然1966年才出版发行,但早在1961年就已经完成了编辑工作)
我儿时体弱多病,感冒发烧是家常便饭,每当我发高烧时,父亲就背起我匆匆赶往医院。至今我还记得有一天深夜,父亲带我去医院的情形。那天满天星斗顽皮地眨着眼睛,我伏在父亲肩头昏昏欲睡,火车汽笛的长鸣声把我从昏睡中惊醒。到了医院,已经是后半夜两点多钟了。
我小时候,父亲经常说我聪明,说我长大以后一定要研究尖端科学。可是后来由于某种原因,父亲的愿望没能实现。那时每到星期日,父亲都要带着我和我大弟、我妹妹去动物园和颐和园游玩,偶尔也去故宫、北海,但是动物园和颐和园是去得最多的地方。颐和园的昆明湖是泛舟的好地方,父亲惬意地划着小船,我们坐在船上,悠然自得地欣赏着这湖光山色,那时真是天真、快乐、无忧无虑。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当时我父亲所在的马列主义教研组有个图书馆,我父亲任馆长。图书馆的10个成员1957年整风反右时都被化为右派,我父亲虽然幸免,但也难脱干系。由于他家庭出身不好,显然不适合继续从事马列主义的教学和研究工作。1962年,组织上要父亲做出选择:可以去上海,也可以回原籍。当时说是两三年之后就回北京,昌黎是我父母的原籍,比上海离北京近,所以我父亲选择了回昌黎。谁知这一去就是遥遥无期!
到了昌黎以后,我们才体会到了县城生活的艰难。在北京时,我们根本没吃过粗粮,到昌黎以后,玉米面、白薯面是主食,平时很少见到大米和白面。我父亲是个好厨师,他做的揣豆的白薯面窝头非常好吃,我一顿可以吃三个半。他还把玉米面窝头切成细末,用菜籽油和葱花炒着吃,我们都吃得很尽兴,这种粗粮精工细作使我们受益匪浅。
转眼到了文革年间,由于那个自称抗日爱国人士的家伙与汪精卫有联系,我父亲他们这批参加所谓抗日组织的初中学生在1955年肃反时统统被定为一般历史问题。1968年清理阶级队伍时,我父亲的一般历史问题升级为严重历史问题,性质也由人民内部矛盾转变为敌我矛盾。
上初中时,因父亲受冲击我几次都未能加入红卫兵组织,我一度对父亲颇有微词,父亲回家后我甚至都不瞅他一眼,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有两个月之久。后来父亲说要和我谈谈,被我一口拒绝了,说没什么好谈的。父亲就给我写了一封长信,要我好好地看一下,我连一眼也没看,就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把父亲的信揉成一个团埋上了。
下午放学后,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又把父亲的信抠了出来,由于埋的时间短,信还没有损坏,我想知道父亲在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父亲在信中写道:
每宁:由于我的缘故,你几次未能加入红卫兵组织,我心里深感内疚……由于年代太久远了,信中的原话我大部分都记不清了。我只记得这是一封写得非常好的信,信中父亲引用了大量毛主席的语录,每段语录引用得都非常恰如其分,很有说服力,令我心悦诚服。
最后父亲引用了毛主席在《放下包袱,开动机器》这篇文章中的一段话,他要我放下家庭出身的思想包袱,不要悲观失望,在学校继续努力,争取早日加入红卫兵组织。尽管一直到初中毕业,我也没能加入红卫兵组织,但是自从看过父亲这封信以后,我不再怨恨父亲,我觉得父亲比自己毛泽东思想学得好,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再责备他。通过看这封信,我得出了一个结论:父亲不是坏人,他热爱毛主席,他引用了那么多毛主席的教导,其中有些我都没有见过,尽管我从上小学时就以能背诵毛主席语录全本,毛主席诗词全本和毛主席的老五篇而著称,但我的水平仍远远赶不上父亲。
我高中毕业以后,父亲便给我报了名让我上山下乡,并耐心地做我的思想工作。他并没有一句慷慨激扬的说教,我很理解父亲当时的心情。我和我大弟下乡的那天早晨,父亲为我们姐弟俩做了一顿在当时最为上乘的饭菜:秫米干饭,红焖猪肉。
1978年我父亲被平反。北京中国人民大学曾让他回校任教,但是我父亲考虑到中断了将近20年的专业很难衔接,于是便谢绝了北京方面回到人民大学任教的邀请,1978年3月他被调到昌黎汇文中学任英语教师。我父亲中学阶段就是在汇文中学就读的,那时汇文是教会学校,我父亲的英文功底自然非常好,他高考时,语文的作文就是用英文写的。但是他后来在大学期间学的是俄文,30年没有接触英语,几乎全部忘光了。我父亲非常有毅力,记得那时他每天早晨5点钟就起来看英语、背单词。1979年我上电大学习电子专业时,我父亲也报名参加了电大英语单科的学习,每次考试他的成绩都名列前茅,令我们这些年轻人自愧不如。他培养了很多优秀的学生,他任教期间,汇文中学每年考取北京一外、二外的学生都有好几个。
1986年我父亲离休以后,便在家任家庭厨师,另外协助我母亲给我弟弟妹妹看孩子,使第三代个个都茁壮成长。
2005年4月8日,我父亲突发右冠状动脉前降支梗塞住院治疗,5月份又去北京做了心脏支架手术,安放了4个支架,健康状况基本还算良好。我2010年9月退休以后,每天两次去给我父母做饭。父亲已经是一位耄耋老人,看着父亲日益跌跌撞撞的步履,想起我小时候父亲英气勃勃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阵剧痛!
我父亲是离休,他的医药费可以百分之百报销,可是他从不滥开药,总是想方设法给国家节省,这种精神令我十分感动。我父亲一生命运多舛,但他总是对中国共产党、对共产主义事业抱有坚定的信仰。尽管文革曾受到冲击,但他总是客观评价毛主席的伟大历史功绩,尽管命运对他不公,但他总是以德报怨。
我父亲一直非常低调,从不把马列主义挂在嘴上,虽然终生未能入党,但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党外的布尔什维克。
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以后,我父亲为地震灾区人民捐款2000元。他平时非常俭省,衬衣破了很大的洞也舍不得淘汰,然而当祖国和人民有难之时,他却深明大义,慷慨解囊。
今天是父亲冥诞97岁生日,仅以此文献给最敬爱的父亲,祝父亲在天堂里永远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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