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曾经在那里实习(一)
(2021-02-07 00: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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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北师院左云县店湾镇综合技校实习 |
分类: 桃花盛开的日子 |
“人间最美四月天,桃花细雨润绵绵。”这是民国才女林徽因笔下的情愫,我每次读到,都禁不住沉醉那种诗情画意的曼妙。然而,平城的四月似乎找不到这么浪漫的感觉,桀骜不驯的西北风仍然不肯退去,随时席卷而来,把校园闹得尘土飞扬。周围没有桃花,也没有一朵其他什么花,大概花儿也怕毁了娇美的容颜。路旁长了几年的杨柳还是那么小,似乎拱出几点绿芽,要走到跟前,瞪大眼睛才能看明白。学校西门外的御河还在无忧无虑的冬眠,散步的情侣将一块小石头踢进河床,便听到御河闷闷的不满声。
身材魁梧的班主任伸起手抬了抬比较流行的茶色眼镜,习惯地向左撇了两下嘴唇,笑微微看了看同学们,用浑厚的男高音一字一顿宣布一个重磅消息:“准备实习,到左云县,自己带被子,去了服从安排,注意安全,不要出什么事。左云是个好地方,左云右玉,左云富,右玉穷。好好实习,无论到哪所学校,尽量留个好印象。”同学们宛若听了明星大腕的表白,教室里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我和香妹等十一个同学分派到左云综合技校,不知道左云是不是富裕,不知道要去的学校到底怎么样,反正比一直窝在这里强,出去,出去看看,或许能看到最美的四月风韵。
好大一辆客车,缓缓停在校门口,同学们追星似得蜂拥而至,纷纷把行李塞进备用箱,提个小包或者拿本书上车抢座。满满当当四十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像疯狂的潮水肆意拍打着堤岸。最后,班主任小心翼翼地上来,让头顶与车棚保持安全距离,身子前倾,看看同学们都到了,给司机发出爽朗的指令:“出发!”
车在破损严重的公路上时快时慢地行进,永健拿出随身携带的扑克牌,拉拢周围几个人兴高采烈地“绕流星”,类似斗地主,以此丰富旅途生活。两个多小时终于到达大同以西七十公里的左云县城,宽展的街道,整齐的小楼,简单而清秀,能从这里度过一段时光也是人生莫大的乐趣。我还陶醉在自己的想象中,就听见班主任提醒,咱们不在城里,咱在乡下,还有好远呢。其实并不远,顶多二十几公里,然而大多曲里拐弯坑坑洼洼的土路,坐在车上的同学们被颠簸的东倒西歪,根本没有机会看两页书,干脆靠着座背小睡一会儿,省得体验这份难受的罪。中间下了两拨同学,他们分别到两个有名的矿区中学实习,我们羡慕他们,但分配好的名额不能擅自更改,只能幻想我们要去的综合技校各方面都优越,也不枉比他们多走一段艰难困苦的路。
班主任看透了我们忐忑不安的心,想给我们提提精神,于是神采奕奕地讲述综合技校创始人马校长鲜为人知的传奇,马校长白手起家,艰苦创业,二十多年摸爬滚打,成为远近闻名的实力派企业家,个人存款二千多万元。他要把钱提出来,可能好几家银行会倒闭。左云县的银行行长都把他视为举足轻重的财神爷,都想得到他的宠爱,不敢有丝毫差池。
这样一说,堂堂左云县综合技校居然坐落在偏远的店湾镇便顺理成章,可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为此,我们多了一份小激动和小期待。
“那么有钱,中午应该摆一桌美味佳肴为我们接风吧。”启明心潮澎湃地喊道。
有人嘀咕,马校长也是平城师范学院毕业,算我们的校友吧,不能不对校友热情点吧?同学们忍不住猜想可能吃到哪些菜,想来想去,也就是青椒过油肉、西红柿炒鸡蛋、粉条豆腐等老三样,都是农村来的孩子,浅见寡识,蝉不知雪,实在展不开想象力,但愿我们这些可爱而朴实的愿望能够兑现,也是甜蜜的幸福。
车又拐了几个弯、翻过几道岭,非常吃力地爬上一段陡坡,再往前走,同学们指着前方不远处异口同声地喊起来:“到了!到了!那就是左云综合技校。”
两边青砖砌墙,中间两扇八成新的铁门张开银色的手臂迎接我们,正上方题了“左云县综合技校”,进去往北一条笔直平坦的水泥路通向学校行政区,校长和其他领导都集中在那里办公,水泥路东西两边各自分布了三排学生住宿的平房,从中挤出两个地方安排我们备课、休息,临近路旁比较敞亮的地方住六个女生,僻静阴凉的地方交给五个男生。
我们抱上自己的被子和用品找到宿舍,看见里边一个大炕铺,自然明白不能像师院那样一人一个床铺,而是五个男生共享一片天地了。这不稀奇,读高中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因此,每个人都非常娴熟地放几张报纸打底,然后铺开自己的褥子和床单,把枕头和被子摆放到里边,晚上休息再摊开。宿舍没有桌子,只有几个小木凳可怜兮兮地晾在那儿,搬过来坐在炕铺旁边就可以备课写教案。靠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小黑板,可以用来试讲,讲好了再给学生亮相。班主任过来看望我们,叹了声条件简陋,但爱莫能助,还是鼓励我们忍一忍,珍惜综合技校提供的锻炼机会,增强教师基本功,将来当个好老师。
有人叫吃饭,把我们带到校长办公室附近的餐厅,分两桌坐开。我们握紧筷子焦急地等待美味佳肴,半天上来一盘水煮土豆块,随后清炒土豆丝、土豆片、土豆粉,共计四道菜,全是土豆的自然属性。我们起初怀疑自己的眼睛有没有看错,后来确认无误,不叫绝都不行。究竟是小器?还是看不起我们?还是勤俭节约?也许兼而有之,也许这就是真实的生活,用不着大惊小怪怨天尤人,习惯了就好。
那段时间,饭菜找不出一点变化,菜是土豆唱主角,爱吃不吃,偶尔加两根绿叶,算得上奇珍异宝,赶紧送到嘴里。主食是大米和莜面卷,平城人喜爱莜面卷,吃起来喷喷香,我看见它就不喜欢,咬半口尝了尝,发誓今生今世不吃它。只剩大米,尽管每次都遇到掺杂其中鱼目混珠的白石子顶痛牙齿的遭遇,但别无选择,不得不铤而走险,喂饱自己的肚子。顿顿有米汤,屈指可数的米粒和一层小沙子沉在碗底,要用筷子把米粒搅起来便于吸进嘴里,不错,比吃不到米好多了。生活就是这样,可能有很多不如意,但不得不接受,而且还要学会给自己宽心,否则,你把自己气死,只能成为别人的笑料。
到技校第二天,学校安排我们听听老教师的课,向他们取经问道,弄清楚讲课的几个环节。同学们议论人家不放心我们,怕我们代不好,影响学生成绩。想想两年半师范生活,只有两次上讲台郑重其事讲两句,一次是班主任组织演讲赛,我报名参加,讲了一篇自己写的稿子《演讲的语言魅力》,满口高平话,一脸严肃相,得了个第六名;另一次是爱拉女生跳舞的大红脸老师点同学名字讲课,我很幸运走上讲台敞开嗓门激情洋溢讲了五分钟,老师笑嘻嘻地为我鼓掌。讲课不是什么高科技,但的确需要多练多揣摩,技校这样安排合情合理,我一定要当个好学生,认认真真欣赏老教师的教学风采。
我和香妹划到一组,一起听初三年级张老师的政治课。张老师基本功相当扎实,驾驭教材游刃有余,节奏把控恰到好处,重点突出,思路清晰,板书干净工整、有条不紊,几乎完美地呈现了整节课的知识框图,学生心领神会,我们由衷地说了许多溢美之词。
听了张老师两节课,轮到我们上战场。我信心不足,力推香妹先出场,我再向她学一学。香妹俨然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名师,气质优雅地走上讲台,和同学们互相问好,落落大方地提问旧知,有的放矢列举意义深刻的名人故事引入新课,从容不迫挥笔将课题《积极投身社会实践》写在黑板中间正上方,抑扬顿挫地宣读教材要点,绘声绘色地讲解易错知识,整堂课都像一个仙女翩翩起舞,牢牢的抓住每一双眼球,我也不例外。多年以后,我还记得她语重心长地告诉学生:“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精一行。”
我也试讲了这节内容,还算流畅。此前,我一字不漏认真阅读了好几遍教材,结合教参一丝不苟梳理知识结构,不仅要吃准重难点,而且反复咬文嚼字加深理解,接着精心备写书面教案,然后站到宿舍悬挂的黑板前,模拟上课,尽量脱稿讲解,还要把控好时间,不能出现冷场或拖堂现象,基本做到孰能成诵。尽管如此,但和香妹比,相形见绌。边学边教吧,只要坚持虚心学习,总会一趟比一堂好。
张老师带两个班的课,让香妹上一个班,让我上一个班。我上的时候,模仿香妹的某些技巧,尽可能放松心情,设法调动学生的学习兴趣,努力成为学生喜欢的男老师。退一步讲,不能让学生讨厌,把我撵出教室,那可颜面扫地了。
还可以,学生们很给面子,没有排斥我,小明同学还成了我的铁杆粉丝,下课主动找我请教,问东问西,问得我口干舌燥,他仍然不肯罢休。周末,小明骑自行车带着我穿行店湾镇的大街小巷,不是一溜下坡,就是一溜上坡,有几道土坡直陡直上,我担心不好走,要下车走路,他坚决不让,使出浑身劲头握紧把手,踩动脚闸飞快地旋转。这是我记忆中最最特别的一次旅游,高效率浏览小镇的全貌,感觉这里比我的家乡富裕很多。返回技校,小明汗流浃背,我劝他好好休息休息,他摇着头连说几个“没事”,还和我打了两个小时羽毛球。我不是他的对手,甘拜下风。
小明问我想不想在这里教书?如果愿意留下来,可以找他爸爸,他爸爸是技校教务主任,选聘老师他说了算。我有过留在这里陪伴他们的念头,但转瞬即逝。我坦言,我想回老家去,那里有我的父母,有我的兄弟姐妹,有我的同学朋友,还有我的恋人,我离不开他们,不过,我不会忘记综合技校,永远会想起你们。
每天给他们上新课,又是初三毕业班,我不敢有丝毫马虎,要给他们一碗水,自己就要有一桶水,某些知识理解不清,就找香妹交流探讨,互相学习,共同进步。我的普通话实在不普通,乡音太重,肯定影响教学效果,只不过学生不好意思说出来。香妹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在师院广播站做过播音员,请她教我学习普通话不是很好吗?她满口答应,提示我坐在女生宿舍刚进门口的炕沿上,她坐到我身边格外耐心地给我正音:“高——平,高——平。”
香妹身材修长而匀称,白皙丰润的瓜子脸上天生一双晶莹剔透的丹凤眼,说话的时候一眨一眨,仿佛旖旎的春风掠过清丽的湖水,圆润质感的朱唇和纤巧精致的下巴完美结合,呈现妙龄少女的脉脉温情。在我这种野草一样朴实的男生心中,她就是高不可攀的仙女,远远望一望她花开的笑脸,就是不可多得的满足。而现在,她就坐在我身边,没有一点架子,完全像个小妹妹,吐气若兰给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拼读、矫正,我的确受宠若惊,身不由已地慌乱。她单纯地像一朵早春的桃花,毫无戒备,始终专心致志地教我这个大男生。
我问学生能不能听懂我讲话,他们说:“能!”我问他们,我讲的普通话怎么样?他们不约而同地褒奖我,老师的普通话最好听。这要感谢我的美女老师“香妹”,没有她热心帮助,就没有我这么“标准”的教学用语。
初一年级年过半百的地理老师听说来了一批实习生,也想轻松两天,问我们有没有人愿意代地理课,我不加思索,非常激动地把任务接到手里。我和香妹商量,她带初三两个班的政治,我去初一上地理课。高中时,班主任刘老师带我们地理,经常拿自己的脸比划铁路公路线,举起拳头当地球仪,指点经度纬度和日期变更线,深深地感染了我。我觉得地理比政治有意思,虽然大学学的是政治、历史,但我有信心讲好地理课。
孩子们刚上初中,满脸稚气与可爱,坐直身子,毕恭毕敬地迎接朝气蓬勃英俊潇洒的李老师走上讲台,目不转睛地听我这个“外星人”讲课。我笑呵呵地望了望小朋友,从容不迫地侃侃而谈:“杨家将杨五郎出家山西五台山,观音菩萨坐镇浙江普陀山,白蛇青蛇生于四川峨眉山,新罗国王子金乔觉晏坐清修江西九华山,这就是我国四大佛家名山;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歌词写的就是咱们脚下的黄土高原;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就是平城的气候特点……”
孩子们听得的津津有味,下课铃响了半天,还恋恋不舍,想让我再讲会儿。有同学劝我不要费那么大劲儿,不要讲那么好,要给原来的老师留个余地,不然,你走了,人家没法讲了。他们的说法不无道理,但我不能苟同,我没有恶意,我觉得每个老师都应该讲好自己的课。我是老师,我必须做得更好,给孩子们留下难忘的印象,多年以后,还能想起我和他们相处的短暂时光。
课间,孩子们像小燕子飞到我周围,七嘴八舌地问我:“老师,你是哪里人?凤城是不是比北京还要大?凤城最好的大学是什么?你从小就说普通话?怎样才能说一口好听的普通话?”
差点把我笑喷了。问我怎样说好普通话,这和问一个穷光蛋怎样发财致富一样荒诞不经。我还不能露馅,不能告诉他们我说的不是规范的普通话,不能让他们看低我,必须保持才华横溢的高大形象,于是慢条斯理地给他们介绍讲好普通话的几个要诀:“多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主持人播音,放开胆子模仿他们大声讲,不要怕别人笑话,要坚持,你们一定会超过我。”
“嗯嗯嗯。”孩子们虔诚地频频点头。
看来我得继续拜香妹为师,巩固提升普通话水平,不能止步不前,不能让孩子们发现我是冒牌普通话。香妹一如既往的热情诚恳,叫我下午两点半带上普通话规范用书找她,我去到女生宿舍,她已经收拾利落,就等着教我这个笨笨熊。她指一段话,提醒我照着读,慢一点,慢一点,不要着急。高平话鼻音重,“l”和“n”不分,“浪”和“闹”很难读准确,读了十几遍,我信心几乎丧失殆尽,想逃避。她鼓励我不要急于求成,二十遍不行,读一百遍,每遍都认真点、耐心点,总会读好的。我想,跟着和蔼可亲、循循善诱的美女老师学不好普通话,真是愚笨的不可救药。
读了大半天,枯燥乏味,换个话题轻松一会儿。可是我不知道谈什么,我怕说错话惹她不高兴,不如不说。香妹灵机一动打破了静默:“夕雅在师大怎么样?”
“还可以,和师院差不多,好像课程多一点,不过,许多课程都是公共课,成千上百的学生挤到一起听课,不去老师也不知道,相对自由些。”我比较兴奋。
她笑嘻嘻地看了看我,问夕雅这个人怎么样?
我毫不掩饰内心的幸福:“善良,单纯,对我很好。”
“你真的了解她吗?”她关切地询问。
我心直口快:“当然了解,相处一年多了,她什么都和我说,父亲早逝,母亲拉扯她和她哥哥。”
“她性格强,有些事你不知道,你们不一定合适啊。”她似乎了解夕雅很多事,委婉地谈自己的想法。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什么好人,你什么好人,用得着你管吗?管管你自己吧!”我本应该虚怀若谷地听她讲一讲,看看有没有道理,即使没有道理,也能通过友好的辩驳求同存异。然而,心浮气躁的我没有控制好情绪,奔流的热血冲上年轻的头顶,我没等她说完,腾地站起来,口无遮拦地痛斥她。
宛若晴天霹雳,惊呆了在场的女同学,她们瞪大眼睛疑惑不解。香妹被我发疯似得神态吓得魂飞魄散,泪水夺眶而出。我不管不顾她遭受突然打击的痛楚,骂骂咧咧地甩身离去。
热恋中的男人心胸狭窄,很容易失去理智,不是没有判断力,而是根本不去判断,只有顺我者好逆我者坏的简单认识。说夕雅不是,就像在说我,虽然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却像钢针扎进我的肌肤,疼在我的心中,我怒不可遏。
回到自己宿舍,我躺在炕上辗转反侧思考这个问题,越来越觉得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说开就好了,没必要鼠肚鸡肠,和一个柔弱的女孩火冒三丈。我后悔,但不知道怎样化解这个矛盾,便选择了有事当没事,顺其自然吧。
吃过晚饭,域蒙传话给我,香妹哭了一下午,很伤心,她叫我晚上七点到校门口找她,有事和我谈。我去了,她已经站在那里等候,看见我过来,她神情伤感地喃喃细语:“我们走走吧。”
我低哼一声,随着她的脚步往西走。往西有一条通向远方崎岖不平的小路,小路两边不是深陷一丈之上的洼地,就是高高耸立的山峦。前几天,我和几个男生沿着小路走了整整一下午,没见着一个村庄的影子,只看到几个汉子在一道土坡插下去的山坳冒着满头大汗采石料。
皎洁的月光穿过漫长的天空洒在寂静的小镇,小路也跟着多了几分生机,然而,这并不能改变小路绝无仅有的孤独。四季不停的风虽然比平时温柔了许多,但吹动周围的荒草发出沙沙的响声,还是创造出淡淡的恐怖。我忍不住胡思乱想,假如坏人袭击,我必须当一回英雄,保护香妹安然无恙。
香妹和我并行,浑然不觉我错综复杂的心理。她只想和我说清一件事,解除下午不该发生的误会,恢复我们往日平静互信的同学关系。她侧脸看我一眼,竭力按捺受到伤害而酸痛不已的心,一字一顿地诉说:“我把你当朋友,元旦前,宿舍的同学谈论能收几张贺年卡,我信心满满地认为我能收到三张,原伟、域蒙和你,他们两人早早给了我,唯独不见你送给我,我便先给你一张,最后也没等来你的贺卡。”
我的心随着她的讲述不停颤抖,这是心灵深处的感动,早知如此,不吃不喝也要买一张特别精美的贺卡风风火火地送给她,真心实意地祝贺她新年快乐!已经错过了,又遇上现在的矛盾,我莫名其妙地强词夺理:“我不知道你要不要,送给你,你不要,白白浪费钱,所以我的态度是哪个女生给我贺卡,我就回送一张,没人送我,我也不用自作多情了。”
这番话哪像顶天立地的男生讲出的理由?我都为自己羞愧,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平息她心中积压的委屈。我没有,我对很多虚情假意的人真心实意,却对真正关怀理解自己的香妹虚伪到了极点。我知道这将是一生不可原谅的错,我却一错再错,让她受伤的心一直流血。
她远比我想象的善解人意,居然没有为此毫不留情的抨击我,而是转到这次误会上,略显哽咽地解释:“我是站在一个朋友的角度,说说我的看法,并不是强加给你,也不想伤害你,可是你丝毫不能理解,当着那么多女生的面冲我发火,还骂那些难听话,气得我哭了一下午,饭也没吃,等你道歉也等不来,便约你出来说开这件事,我不想和你闹僵,让同学们看笑话。”
我感觉自己的心快要粉碎了,我真不是人,不识好歹,真是个残酷无情的冷血动物,我给她的伤害真的太大了,我应该跪下向她负荆请罪,求得她谅解,我应该写几千字悔过书,向她忏悔,抚平她内心的伤痕,我至少应该掏出奶奶给我的小手帕帮她擦拭酸涩的眼泪,让她知道我认错了。事实上,我连个对不起也没有说出来,硬挺着男生虚伪的尊严在一个信任自己的女孩面前摆架子,虚伪!虚伪!十足的虚伪!毫无风度的虚伪!
她一定很难过。她本以为和我讲清楚,我能理解她,而我还在为自己的虚伪狡辩。她显得很无助很无奈,也许她特别后悔认识我这样固执的男生,从此和我断绝关系,形同陌路。
我们走出老远,回头早已看不见学校的轮廓,前方拐弯处,斜伸一道陡峭悠长的土坡,不知疲倦的风突然赶过来,刮起一阵沙尘,差点迷了她的眼眸。我用决定的口吻小声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