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孔雀栖息地保护案——富裕时代人类对大自然的妥协、宽容与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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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杨保强笔尖上的天下 |
——这是富裕时代人类社会对大自然生态环境的妥协和宽容,甚至可以看作是对以往不当做法的反思和反思后的救赎。而对于恣意的开发资本来讲,这也是一次宣言,宣告一个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时代的到来。
一位在读研究生的孤独与愤懑
2013年11月,一辆皮卡车行驶在省道218的崇山峻岭间,满眼是郁郁葱葱的热带植被,这是顾伯健第一次前往绿汁江河谷。他要在这里进行他的植物学课题。从他求学的中科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到这里,大约8个小时的车程。
这里远离喧嚣,民风淳朴。晚上,在村子的民宿里,当村民提到河谷中的孔雀鸣叫时,这位来自北国宁夏的年轻人充满了向往。
坏消息出现在50天后,这天,从村子回植物园的另一条路上,顾伯健看到一个正在建设中的水库,这便是戛洒江水电一期水库。
戛洒江是绿汁江和石羊江汇合后的称谓。资料显示,规划中的戛洒江水电开发为梯级开发,共分12个梯级,第一个梯级开发的就是这个一期项目。水库建成后,石羊江回水52.5公里,绿汁江回水48.4公里。
转眼到了2017年,这年3月,顾伯健从媒体上了解到,戛洒江水电一期水库将于2017年11月截流。截流的库水将彻底淹没绿孔雀目前栖息的河谷段,这是早在2013年顾伯健就通过资料检索和实地考察确认过的,但一个在读研究生,能有多大力量阻止呢。
2017年3月12日,深感情势危急的他决定向社会求助,他将情况发到了微信朋友圈,他写道,“2017年3月10日傍晚,红河上游的河谷,日落时山谷中传来了野生绿孔雀的洪亮的鸣叫!三年的等待与追寻,今日终于听见了这神话之鸟的声音!这阵阵鸣声伴着窸窣的虫鸣在空谷中回荡,真是激动人心!同时,我还捡到了绿孔雀尾羽,看到了绿孔雀的脚印,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这百鸟之王,但是这鸣声已经令我难以忘怀!”
一则通讯引发的反响与应对
顾伯健的朋友圈是夜晚11点半发出的,子夜零时,著名公益人士奚志农全文转发了信息,并于3月15日在他主导的“野性中国”微博上撰写发表了《是谁在“杀死”绿孔雀?中国最后一片绿孔雀完整栖息地即将消失》,340万点击呼应。
奚志农是云南人,他结识顾伯健是一个月前。当时,他到大理巍山拍摄绿孔雀,17年前,他曾经在那里拍摄过绿孔雀。但遗憾的是,当年出现绿孔雀的河滩,已经成为了水库。缘于绿孔雀,同行的人向他介绍了顾伯健。
3月15日,“野性中国”公益组织一行3人前往云南。他们的目的地,就是顾伯健做植物课题的那段河谷。一路迤逦,到达顾伯健时常驻点的村子时,已是下午。在村民和护林员的带领下,奚志农和同事在隐蔽处架起了相机。天色渐晚,倦鸟归林,仿佛心灵有约,突然,一只绿孔雀进入镜头,绿汁江河谷绿孔雀再一次撩开了面纱。据村民讲,上个世纪60年代前后,这一带河谷中,成群的绿孔雀觅食、嬉戏、开屏,甚至走进村民的田间地头。这些年,则只能间或听到叫声,这些个精灵,警惕而机敏。
奚志农将讯息传递给自然之友、山水自然保护中心、阿拉善SEE基金会等环保组织,即刻产生共鸣。4月,野性中国组织调查团队,针对绿孔雀的栖息地,开展为期20天的公益调查。调查范围包括红河、澜沧江、怒江的相关区域,并于科技网站果壳网发表科普文章,介绍绿孔雀,介绍绿孔雀正要面临的生态灾难。
越来越多的人持续关注着事件的发展。
5月19日,自然之友组建律师团,开始证据收集。
银杏基金会支持了绿孔雀公益广告的发布。7月份,绿孔雀公益广告在北京地铁站台以灯箱广告形式发布。随后,全国700多家电影院开始发布绿孔雀公益广告。
来自全国十几个省份的大学生,和国内漂流界专业人士,参与了由野性中国和自然之友组织的“大学生绿色夏令营”,对绿孔雀栖息地展开为期两周的科普调查。
7月12日,自然之友向法院提起绿孔雀濒危野生动物保护预防性公益诉讼,要求停建戛洒江一级水电站。经裁定,该案由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
8月和12月,中国科学院、野性中国、自然之友、阿拉善SEE基金会、猫盟、野外漂流等机构和团队,分别参与了对红河中上游流域绿孔雀栖息地的两次大规模的科学考察。科学家、学者、公益人士、摄影师、律师、漂流探险家等,深入险滩棋布的红河河谷。当然,从法律角度讲,这也是证据收集,以证实涉案区域为绿孔雀的完整栖息地,证实这片热带季雨林环境即将生成的生态危机。
一个建设方是否可以窥见一批建设方?
从资料上看,戛洒江一级水电站坝高167.5米,设计功率27万千瓦。而功率是该电站80多倍的三峡大坝,坝高才只有181米。
按照云南省的规定,功率小于25万千瓦的小水电一律不予批准。戛洒江的流水量并不大。一年干湿两季,干季河水很少,甚至于顾伯健“柱个竹子”就能趟水到达对岸。为了满足27万千瓦的发电功率,通过高筑大坝的方式,把雨季丰水期的水长期保有在库中,这就意味着要多淹没土地,多毁坏热带季雨林,这是否可取?
从披露出来的信息看,水库的环评报告中,植保方面只列出了元氏苏铁2株,而动物保护方面却回避了绿孔雀。而当环保部门要求重新进行环评时,建设方则以科研工作量过大、短时间内无法完成为由,不予采纳。那么开工之前的环评结论又是怎么得出的呢?
所有这些表明,建设方对生态环保的蔑视。这是否是中国一些建设方的“流行色”?
根据顾伯健的说法,库水上涨淹没河谷之后,绿孔雀有可能将活动区域转移到河谷两旁的高地。在当地的地形地貌中,高地相比于河谷,起伏不大,农业生产活跃,人鸟相干扰,而且由于化学农业的推广,农药大量使用,绿孔雀群落的灭亡,可以想见。
绿孔雀会不会远迁他处呢?那么,要远迁到哪里?哪里有恰当适合的干热河谷?哪里是乐土?我们不知道答案,而来自绿孔雀的答案,则要等到水真的淹没了红河谷之后。
一个社会的妥协、宽容与救赎
绿孔雀事件一经披露,即刻引起全社会的关注及响应,全国舆论一边倒的示好于绿孔雀,示好于大自然,这体现的是人们对自然环境重要性的认识程度,这种程度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平。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环保意识是上层建筑。倘若在衣食尚忧的许多年前,面对10亿的巨额投资,面对优厚的征迁补偿,面对触手可及的利润获得和就业保障,同一个命题,社会的抉择恐怕是艰难的吧。
绿孔雀案件立案前,2017年5月22日,原云南省环保厅等部门发布《云南省生物物种红色目录(2017年版)》,将绿孔雀列为极危物种。并为绿孔雀生存的生态环境,划定了红线,人类的开发建设活动,不能越过这个红线。
5月8,国家环保部组织座谈会,提出暂停戛洒江一级电站工程建议。6月1日,中科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协同公益机构,对绿孔雀栖息地开始了科学调查的前期工作。7月7日,国家级社团中国环境文化促进会发声,提出停止戛洒江一级水电站建设,重新进行环境评估,并强调了杜绝非正常的清库行为。
2020年12月31日,云南省最高人民法院裁定,戛洒江一级水电站淹没区对绿孔雀栖息地及热带雨林整体生态系统存在重大风险。二审期间,中国水电顾问集团批复并同意了其下级公司新平水电公司对案涉项目的停建请示。
这是中国第一例获得立案并胜诉的濒危野生动物保护预防性公益诉讼。这是一个富裕时代人类社会对大自然生态环境的妥协和宽容,甚至可以看作是对以往不当做法的反思和反思后的救赎。而对于恣意的开发资本来讲,这也是一次宣言,宣告一个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时代的到来。自然生态的美好未来,从此展开了一幅新画卷。

(绿孔雀 奚志农摄 来自新华网)

(绿孔雀 来自新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