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颗糖

哦，天哪！

    孩子说他要写篇作文，题目已经想好了，叫《送你一颗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想到这么个题目，也不知道他的立意会是什么，脑海里被这个题目勾起的，是一家琳琅满目的糖果铺子。

    那还是他很小的时候，要过生日了，我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嘻出两颗“巧克力牙”说：糖果！呃——他妈妈一直是控制他吃糖果的，看那两颗小门牙嘛。可是一年一次过生日，似乎可以宽松一点，平时严格点儿就行了。

    那是一家专营糖果的铺子，从门口到窗台，从地面到天花板，摆设着各色各样的糖果，有古老的品牌，也有最新的品种，有昂贵的价格，也有平易的价目，花花绿绿、香香甜甜，让我这个童年缺糖的人有点儿晕眩。

    选择是一种自由，而过多的选择却是一种不自由。比如说眼前，面对如此丰富的选择我却无所适从——哪一种都好，可是究竟哪一种好呢？当我在糖果铺子里转到第三圈儿，心里已经完全失去了选择的标准。打电话给孩子妈妈，她说：糖果罢了，自己看着办！我说：不行不行，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让孩子听电话。孩子的声音传过来：爸爸，糖果买到啦？我说：太多了，你想要哪种？孩子几乎没有犹豫：最甜的！

    甜的。这是糖果最本质的属性。那么，我的犹豫、我的无法选择因何而来？现在想想似乎很清楚，我迟疑不决的标准一定是溢出糖果属性之外了。

    孩子喜好肯定是第一位的。为孩子买糖果嘛，如果他不喜欢，糖果似乎也就失去了买回去的意义。人吧，是个很奇怪的动物，情绪、情感永远左右着观点和行为，一个东西或者人再好，如果不喜欢，在人的心里就毫无意义。为孩子买个糖果，如果再让他不喜欢，就算孩子不叽歪，自己也会觉得失职。

    其次要考虑健康因素。虽然吃糖不是什么好事，但是既然要吃，就得尽可能对身体有益，至少不能有害。趋利避害是所有生命的天性，即便无利可趋，也要两害相权取其轻，咱不能连动物都懂的生存之道也不管不顾了吧！不过，在如何生存这个问题上，人有时候还真不如动物，比如说地震吧，很多动物已经逃之夭夭了，而人还一无所知。人不是自视很牛吗，怎么会如此后知后觉？天性——动物因为反抗不了自然的力量，自然地保有了天性，而人自以为无所不能，反而丧失了本能。

    当然还有再其次。再其次还要考虑价格因素，毕竟只是过个生日，意义非凡，但跟漫长而艰辛的生活相比似乎又微不足道，那么，二者的比例到底应该怎么切分？平时没人会想这个，可既然想到了，就觉得颇耐寻味：我们究竟是在为一个一个生活节点忙碌，还是为一条绵延的生活之线而奔波？为什么处在某个生活节点上会对漫长的线不屑一顾，而在漫长的生活之线上跋涉感受到的却只是一个一个节点的苦涩或者甘甜？

    还有呢？还有呢？这样不着边际地想着，不知不觉把糖果铺子又转了好几遍。交钱的时候，收银台小姑娘问：叔叔这是给谁送糖果啊？这么用心！我说：给孩子。她嘻嘻一笑：我还以为是给哪位美女呢。为什么？我问。这糖果是最贵的，而且——每一颗都是有寓意的，你挑的这个中国名字叫“牵手”……小姑娘低头笑笑。怪不得！

    一颗糖而已，竟然有这么多噱头！不管了，还是孩子说得对，糖嘛，甜就好！想象着他接过糖果，嘻出两颗巧克力小门牙，然后牵着我的手一蹦一跳的样子，觉得阳光和空气都是甜的。

                                                         2019.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