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病房
哦，天哪！

    我很崇敬医生这个职业，且不说白不白衣天使吧，能够为人解除病痛，至少是积德的善事。但是，我绝对做不了好医生，因为我总觉得病菌都是透明的或者白色的，看不见、试不着，但充满了病房，所以一走进病房就手足无措、坐卧不安。
    病房里有大家庭，五六个人围着一床一柜，吃喝拉撒全在巴掌大的地方，那气味让人浮想联翩。也有小家庭，独自一人，面对白色的天花板出神，仿佛那上面有一幅神韵深远的画，老也琢磨不透。病情重的时候，用最原始的声音来表达，哼哼，仿佛病痛之外的世界全部淡出，哪怕已经七老八十，一样妈妈娘亲地喊叫；病情轻了，掏出手机聊天或者看相声、听音乐，俨然自成一个小世界，其他病人的苦痛都在世界之外。
    夜晚降临，有人酣然入梦，有人四处游荡，有人坐在寂静中发呆。各种仪器闪着蓝的或绿的还有红的的光，神秘莫测，跳动着更加神秘莫测的数字；各种管子把不明就里的液体导入人体，或者从人体里导出莫名其妙的液体。——病人似乎不再是生动的肉体，而是实验室里的一架架仪器。深夜，一个人清醒地坐在病房里，浑身寒毛窸窣，心里有点发毛，因为无法预测那些受伤或没受伤的生命、那些肉体正在发生着怎样的变化。
    有一对老夫妻挤在一张窄窄的病床上，鼾声错落有致。老头儿的鼾声像蒸汽式火车头，呼哧呼哧，铿锵铿锵……老太太的鼾声像漏气的轮胎，细小、尖锐、韧性十足。俩人儿此起彼伏，配合得老夫老妻。突然，鼾声低下去，传来一阵磨牙声——不是孩子磨牙那样细碎，也不是年轻人磨牙那样清脆，而是老旧的木头车轴和轮毂之间的摩擦声，叽咕叽咕。老头儿突然说话了：你压了我的腿。老太太继续打着缠绵的呼噜，金属床吱嘎吱嘎一阵响，大概是在互相避让。然后又是轰隆隆、吱扭扭的呼噜声。
    走廊里一阵稀里哗啦的慌乱，又有新的病人进来。所有人都被吵醒了，淡然地看着医生护士和病人家属忙碌。终于安静下来，接着打呼噜，夹杂着新来病人的呻吟。
    发展太快了，路上车子跟贫穷时裤缝里爬行的虱子一样多，咬到了，不是痒，是痛。
                                                    2017.5.3-4（于外科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