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的河流
哦，天哪！

    站立的河流。
    写下这几个字，我就呆在那里了——我觉得有话要说，却不知道为什么要从这里说起，莫非还有河流是躺着的吗？
    平时我们习惯说河水流淌，却没太在意河水是在往前走，还是在往前爬。我们根据自身的状态，以为站立要在空间上有较大高度，而躺着的高度要小很多，潜意识里觉得河流长度大于深度，应该算是躺着的，所以有人说瀑布是站立的河流。如果我们这个认知是正确的，那么蛇、鱼、爬虫、船、车和飞机，一辈子几乎都是躺着的。
    争论这东西似乎没什么意思，管它躺着还是立着，反正就是那样在那里了。但是，我们总是根据自己的习惯、经验、认知方式去看待别人、看待世界，这句话似乎就有点意思了。换句话说，世界其实不是我们感受到的那样，它自有它的存在方式。明白这一点，我觉得很有必要，否则我们的眼里就只有自己的世界，而没有别人的世界。
    我端着一杯咖啡在喝，你走过来，赞叹：好香啊！于是我放下手里的杯子，为你煮了一杯咖啡，而我的杯子却凉了。这是生活中的一个小细节，却反映出你和我之间的距离——有咖啡和没有咖啡，一杯热咖啡和一杯凉咖啡。如果我们只是一般朋友，彼此之间肯定会因为一杯咖啡生出许多客套，说出一大堆可有可无的话；可是如果我们是亲人，只要把两杯咖啡混合一下，两个人手里就都有一杯温热的咖啡了。问题其实不在于我们是不是亲人，而在于彼此可以接受的程度。
    咖啡喝完了，我想顺带问一句：我们手里的咖啡是站立的，还是躺着的？你没必要回答，因为这不是个问题。
    那么什么才是问题呢？石匠在山坡上叮叮当当凿着石块，为了给自家的房子打下百年稳固的基础，或者为了给一条堤坝的坚固提供石料。他打完石头走了，我来了，我的眼里只有浑身伤痕的石头。 
    春风吹拂，春雨滋润，我在树林里看到万木争春、百花齐放，听到蜂蝶纷纷、好鸟齐鸣，于是陶醉在大自然的丰富里，感觉到生命的美好，体验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时隔几年，我被城市的喧闹赶回到那片林子，依然是春风春雨，依然是草木葱茏、鸟飞兽走，可是我的眼里却看到植物在争抢天空，而人和动物在争夺大地，甚至隐隐觉得植物的境界高于动物。这是个问题吗？是我的问题，还是林子的问题？
    该回到河流上了。
    回到以前生活的乡村，发现曾经游泳、捉鱼、洗衣、挑水的河，有的只剩下几米宽，有的已经完全淤死，被人盖上房子或者种上青菜，心里一阵荒凉——河流是所有人对家乡记忆不可或缺的内容，河流死了，记忆便枯萎了。
    跟二哥聊起我童年生活的东北老家，我说很想回去看看。二哥说你去吧，我不想去。为什么？我没问他，这肯定跟我们对那里的记忆有关。可是我也没有勇气回去，我不知道那条蜿蜒的蚂蚁河是否还像记忆里那样宽阔、那样丰富、那样有趣，如果回去一趟却弄丢了我童年的河，那么，我宁愿忍受着思念。
    歌里唱说生活是一团麻，说是总有一些解不开的小疙瘩，挺真实的。我觉着，人生更像一条河，宽窄深浅、清澈浑浊、芦苇鱼虾都在里面了。——当然，还有一直找不到结论的站立还是躺着的争论。
                                                        2017.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