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看台
哦，天哪！

    这是一座山海相依的小城，尽管没有名山大川的气势，没有风景名胜的景点人气，却也有难得的清丽幽缈。当年这些海上岛屿如今成了星罗棋布的山，既保留了大海造下的遗痕，又拥有独立的青山的本色，特别是风雨前后飘荡在半山的云雾，还真的不失海上仙山的遗风。

    可是，每当偶得清闲，孩子他妈说：咱们去爬山啊？我便跟孩子一起挠头，爬山是好，可是爬哪座山好呢？想了又想，似乎都没意思，算了，不去，在家眯着。那么多或连或断的山，为什么都引不起我的兴趣呢？莫不是风景真的在远方？

    仔细琢磨行走的经历。一堵淹没于树丛的墙有什么好看？但那堵青砖墙上写了几行字，“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面对几行字，两个无奈于情的生命让人慨叹良久，心里同情与庆幸交织着，脚步为之迟迷。一个长了些荷叶荷花的池塘有什么好看呢？但那个曲曲折折的池塘边留下了“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的挣扎，于是在荷塘边流连，心想或许从那些灼灼荷花和层层涟漪中，能体会到一个知识分子面对社会动荡的心绪吧。南疆海岛上的一座山崖，一位英俊的黎族青年猎手和一头小鹿，一起翻越九十九座山、涉过九十九条河，竟然由捕杀演变为一场爱情，谁能不为小鹿一回头的目光所惊服呢？……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原本是大自然的一个个因素，可是有了人目光经过就应该有个故事，有了故事就有了牵引人心的情愫。

    原来，我至今还没有爱上身边的哪座山，不是因为没有风景，而是因为没有故事。没有故事的山，再美也显得平淡无味。不过，似乎也不是这样，一些爱好地方文化的朋友也曾搜罗过本地山水里的人物和传说，而且写成了文字，可是读了以后仍然觉得寡淡。莫非我真有贵远贱近的恶习？我相信，即便是最普通的山，也都有自己的历史，而且惊天动地；我相信，每座山都有自己的今天，今天的山上生长着花草、飞鸟、虫子，还有山下的人家、弯曲的道路和活色生香而又杂乱如麻的岁月，这些尚未成为故事的事件，足够玩味与思索。

    我曾登上过身边的一些山，细观野花山果，眺望海天辽阔，可回眸熟悉的街道，一种悲苦的心绪蓦然兜头罩下来——刚刚还在这些房子间挤挤抗抗，以为自己活得有滋有味，可跳出来再看，竟然是那样的琐屑与庸碌，人难道都是这样低着头为眼前的衣食住行而奔波吗？一辆颜色鲜艳的轿车，拼命跑拼命跑，把好多车甩得远远的，可是我只要稍稍转头，它还没有跑出我的视野……从别人的身上看见了自我，看清了自己的生活内容，仿佛站在镜子前做着很好笑的动作，一种无聊或者无奈让一切景色瞬间失去了味道。

    山是我的看台吗？之所以至今不肯爱上身边的任何一座山，是不是因为一直在回避做一个自己生活的看客？我不能回答，也不肯再看。

                                                   2017.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