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清水湾哦，天哪！
每位母亲，都有一湾属于自己的清水。
自从嫁到这里，那个新嫁娘就开始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寻找一湾清水，没有这样一湾清水她会感到不踏实，她在做母亲之前一定要找到它，才能放心地投入家庭生活，才能在心里酝酿做母亲的勇气。
母亲怯生生地来到小河边，找到一块陌生的石头，用柔嫩的手撩起清水冲了又冲，然后摆开沾染了生活尘埃的衣服或者碗盆，一点一点地搓揉、擦洗，在搓揉和擦洗中回味新生活里的那些是是非非，把自己离开娘家以后的心绪交给并不浩瀚的流水，让它们淌到远方去；然后再把洗净的物件儿放在阳光下晾晒，看着一河湾的阳光，心里一下子就豁亮了，不再纠缠言语和脸色，她对水里的影子说：这就是日子。
母亲把日子打理干净以后总要在水里照一照自己的面容，她对水里的影子说：不管怎么着，也不能把倦怠和愁苦带回家，日子就应该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母亲用手轻轻拂开招摇的泡沫和凌乱的水草，她希望看到自己清澈而沉静的面容。偶尔有小鱼或者蝌蚪从影子上游过，母亲会轻轻地笑，她觉得那些小东西让人心里痒痒的。
母亲的清水湾像时间一样静静地流淌。母亲第一次从水里看到了皱纹，她以为那是田野的风吹皱了水面。瞧瞧，水都老了呢！母亲对水里的影子说。而她对影子总是笑的，而把想流泪的酸楚都交给了流水里的漩涡。她说：有什么不好呢，老人吃饱穿暖了，孩子长大成人了，这辈子还有什么不好的呢！母亲抬头望一眼对岸，小时候她在远方的林子里摘过好多好多野花，还用春天的柳丝编了个柳帽戴在妹妹头上。对岸长了一片芦苇，遮住了她的视线，如今芦苇开着毛茸茸的芦花——又是秋天了。
母亲当年选的那块石头现在很光滑，是母亲用手磨平的。左边那块是三娘的，右边那块是四姑的，她们喜欢和母亲一起洗衣洗菜，她们说母亲从来没有忧愁，总能让人跟着高兴起来。三娘说：看你选的那块洗衣石多好，活像一条大鲤鱼，我这块跟个鳖盖似的。母亲笑了：看你说的，你那块多像一只手啊——他三叔的手吧？满河湾的母亲们都笑了。晚霞在水面上跳荡，柳丝在晚风里轻摇。
轻风明月依然从小河里流向远方，清水湾的水依然打着一个又一个漩涡静静流淌，那些石块依然在河边静静地晒着时光，有的像一条鲤鱼，有的像一只大手。河对面的芦花白了一茬又一茬儿，那些石块上渐渐长满了青苔。
2016.11.5-6
加载中，请稍候......
(2016-11-07 08:33:07)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