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我也在
哦,天哪!
既然叫的是姐,心里就没有冒犯的意思,这个称呼似乎跟年龄无关,而关乎心理感受。
冬天已经掀动落叶的窗帘,虫子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小鸟也傻乎乎地蹲在树枝上一声不响,好像弄不清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有点缓不过神儿来。淡淡的晨雾,上早班的路上人并不多,清冷的风吹得人耸肩缩背的,听力都有点迟钝。
后面突然传来很大声的说笑,在寂静的空气里显得十分突兀。紧跟着一句“你个狗日的”笑骂穿云破雾地撞过来。谁一大早这么有兴致?忍不住回头去看,两位大姐骑着电瓶车匆匆忙忙往海边赶,想是前几天夜里刮大风,拔起不少养紫菜的毛竹,被海浪打到岸边,她们去收拾那些东西吧。
是的,从模糊的外貌上可以看出,她们不是那种很在意个人形象的人,粗重的活儿干多了,人也被磨得粗糙了。可是她们的笑骂还是让我觉得有点难为情,毕竟是女人啊。
无法想象,她们曾经也是怯生生的小丫头,也是羞涩文静的大姑娘,现在怎么就能满嘴脏话了呢。如果她们肯回头,或许还能数得清短短几十年里的风霜吧,是哪一阵雨、哪一场风让她们脱口而出这句脏话?说完觉得很顺口,从此就习惯了,仿佛在说“嘿,我在这儿”。证明自己存在,有人靠的是能量,轻易不肯多言,有人靠的是音量,喜欢大喊大叫,要不脏话怎么叫“粗口”呢。
可是,在淡淡的晨雾里还行走着其他人,你在,我也在啊,怎么可以视而不见?
下晚班,天色已经深灰了。天边残余淡淡的晚霞,一弯新月,几颗大星。路灯渐渐从暮色里醒来,行人匆匆,车辆轰鸣。最不喜欢这个时候走路,眼睛还没从明亮处适应昏暗呢。
一辆电瓶车哗地一下横冲过来,吱地一声刹在面前,险些撞上。“大姐,把车灯打开吧。”我提醒骑车人。大姐很豪爽:“不用,路灯挺亮,能看清路!”
路灯是比刚打开时亮了很多,道路平坦而规矩。但是打开车灯莫非仅仅是为照亮自己的路吗?在拥挤的人群里,车灯更多的时候是告诉别人“我在这里”,是提醒,也是尊重——我在,你们也在,一缕灯光让我们彼此找到安全的距离。晚上不开车灯,是不是意味着这路上只有我在行走,其他人似有似无?心里嘀咕着,没跟这位大姐说,说了没准儿让她嘲笑一顿:不好好走路,想那么多干嘛,累不累啊!
绿灯亮了,我们各奔东西。
张晓风老师有一篇散文叫《我在》,她说:“其实人与人之间,或为亲情或为友情或为爱情,哪一种亲密的情谊不是基于我在这里,刚好,你也在这里的前提?一切的爱,不就是‘同在’的缘分吗?”
说得真好!“一切的爱”,包括我们在同一个时间走到同一个地点。
2016.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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