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哦，天哪！
这场雨真的太长了。多少天了？总是这样飘飘忽忽的，下又没下，没下又潮湿着。要是春天，人一定要长出满头满脸的绿毛了。但是现在是深秋，很深很深的秋，望不穿身后一路走过的烟雾濛濛。
今年的桃花，今年的格桑花，今年的石榴花，今年的合欢花，今年的荷花和菊花，一瓣一瓣地落在身后，大自然深处的芬芳缥缈地在身后追逐，可是它们不可能追赶上时间。时间像一帷灰色的大幕，无边无际、不慌不忙地拉过来，那些缤纷的色彩就都变成了朦胧的灰色，仿佛触手可及，实际已经遥不可及了。
如果想跟季节对抗一下，似乎还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比如让春花在秋天再开一次，让秋花跨越寒冬而不凋；可是如果想跟时间逗逗乐儿，那就不行了，那就铁定是失败者，不管你曾经多么坚硬或者多么柔韧。时间从来不想消灭谁，它喜欢把一切都融入自己的目光——是的，目光，浅灰色的目光，安详地浮在天空游弋，或者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蹲守，不管有生命还是无生命的物体，一旦感觉到自己走进了时间的目光，就要自动地放下对抗的武器，甚至自动溶化。
时光如水。这个比喻真是美妙极了。它不声不响地围绕着你，让你滋润，让你舒适，感觉不到痛痒，再看看自己，已经渐渐地溶化了。如果你是盐，走过的那段时光就是咸的；如果你是糖，走过的那段时光就是甜的。时光何曾对你做过什么手脚？在对生活的无限感喟里，最终发现一切源于自己。灰色的大幕徐徐地拉过来，想重新来过，一切都已来不及了。一切美妙的东西都是这样，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放弃自己。时光尤其如此。
时光如水。这个比喻其实也挺阴柔的。水千变万化，时而让人在疾雨中狂奔，时而让人在雪花中起舞，时而让人在雾气里对着彩虹发呆，时而又让人面对清霜下的草梗感叹。你知道，它不过是水的变化，可又能怎么办呢？谁能不让自己惊慌，不让自己雀跃，不让自己遐想，不让自己感伤？人不是自在，而是一种他在，人在自己与万物的关系里。人比时间还抽象。
这场雨真是够长的，仿佛时间一样扯不断，不慌不忙地在白天和黑夜里飘忽，把整个世界的颜色都漂洗掉了，让世界变成跟时间一样的浅灰色。不过长一些也好，谁都知道大幕的另一边就是冬了。冬也没什么不好，可是进入冬天，秋天就过去了，我在意的不是季节的颜色，而是溶化掉一个季节、一个年头的时间——这样的大幕拉来拉去，生命就悄无声息地溶化了。溶化的生命还在时间里，却再也不能攥成块儿了，变得看得见却摸不着。
在冷冷的雨幕里走着，看到湿淋淋的梧桐叶一片一片地坠落，在灰色的地面上摆出五花八门的图案，不知想暗示些什么。脚踏上去，落叶没有一点声音，它们被细雨说服了，被时间说服了，不再抗拒任何压来的力量，柔顺地等待变成灰色的那一刻。
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很陌生，就像对时间一样感到无法理解。
2015.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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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1-07 09: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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