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祈祷
哦,天哪!
没有信仰的人似乎只会抱怨和诅咒,不会祈祷。那么,我会祈祷吗?
那首歌名儿叫《祈祷》的歌儿在大街小巷流淌的时候,我问过自己,没有像样的答案。祈祷究竟是个什么呢?我还没搞明白。隐约感觉, 祈祷不是简单的希冀,而是心灵的安放。
记得很小的时候,每当我感冒发烧,母亲都会在我耳边轻声祈祷,祈求上帝宽恕她小儿子的过错,让她的小儿子不再受病魔之苦。那个时代是不允许祈祷的,把它叫做“迷信”。但是黑夜怎么能阻挡人对光明的期盼、动乱怎么能扼杀人对安宁的渴求呢?母亲把额头贴在我滚烫的脸上,对自己的言行细细地检讨着,仿佛我的病痛都是因为她的言行不慎造成的,具体说了些什么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结尾的“阿门”却深深地烙在我的记忆里,因为母亲的其他语言我都能听得懂,这两个字却不知什么意思,而且每次说完这两个字,母亲就会露出欣慰的笑容,似乎一切都说好了。
我不知道,在母亲低声祈祷的过程中,她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变化,怎么就由愁苦心痛,变得宁静安详了呢?不管怎么说,对于病中的孩子而言,笑容永远比泪水更具安抚的力量。
然而,我终究也没学会母亲的祈祷。长大以后每每遇到疼痛或者痛苦,就有一种无可遁逃的孤独。父母已经去世,日子一直在漂泊之中,谁愿意倾听并能听懂你支离破碎的心情?
台湾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的情节一直在泪水里荡漾,已经在时光里洇散得不那么确切了,但是有个细节永远不会模糊:孩子病得快不行了,母亲抱着他跋山涉水、一步一跌地到山庙里向佛祈求。之所以记得这个细节,不是因为《世上只有妈妈好》那首感动了千万人的歌,而是它是我从情感里挣扎出来所作的唯一质疑:孩子都这样了,神灵帮得了吗?等我自己有了孩子,孩子偶尔被病痛折磨,我立即理解了那位妈妈的内心世界——当我们无力走出困顿的时候,需要的常常不是一只援手,而是心灵的避难之所。
记得在一篇文章里读到过这样一句话,“当诸神想惩罚我们时,他们就让我们的祈祷实现”。乍一看,这是一句很费解的话,祈祷实现怎么反而成为惩罚呢?可是从侧面则就很容易理解:如果我们祈求的愿望不善,实现了便是对恶的纵容,这种纵容本身便是惩罚;如果我们所祈求的愿望是善的,实现了便会产生新的欲望,而任何欲望都是对人的折磨。因此,我们所祈求的,不应该是改变对现实的改变,而是自己对现实的态度。
刀尔登在《旧山河》里说:“自己委身于人,一大好处,是道德上不用自决,十分省心。”那么当我们无可委身,又该到哪里寻求自我超拔呢?又想起父亲曾经指给我的一条出路。
那是在东北的山林里,不知因为什么父亲跟我谈起了信仰的话题。他说:能够救赎我们的神一直在我们身边,如果你不知道怎么求助,就仰天长叹吧。我按照父亲说的试了试,仰头向天,果然遮住我视线的蒿草和树林低伏了,阻挡我脚步的沼泽和山丘也遁出视野,深邃的蓝天散发着把人提向高处的光泽。父亲又说:仰望和长叹不能帮你走出困境,却能让你看到别处,产生走出困境的勇气。父亲也是虔诚的基督信仰者,我想这一定是他从教义里感悟出的人生道理吧——把心灵安放到高处,眼前的困难和痛苦便微不足道了。
孩子的妈妈因过于劳累而眩晕、呕吐不止,夜里只好把孩子扔在家里带她去医院。一路上她不停地呕吐,痛苦极了。一时间,担忧和无助紧紧地揪住了我的衣领,思绪总是往不好的方面漂浮,我掌控不了情绪的方向,连挂急诊都不知道该挂哪个科目。她趴在垃圾篓上呕吐到痉挛,我急得在医院大楼里乱窜……不自觉地想到了祈祷。
可是我不会祈祷,我既没有母亲反省自我的从容,也没有父亲仰天长叹的泰然。牵挂独自不安地守在家里的孩子,拿出电话打过去,原本是想叮嘱他赶紧睡觉,说出来的却是:孩子,没事,妈妈没事。孩子听了语气变得轻快了,说:那好,我睡觉了,你陪妈妈吧。他的信赖让我平静下来,一个窗口一个窗口地支寻找治疗的途径。一项一项检查结果出来了,没事,没事,没事,把信念放在这简单的两个字上,从平静中找到了判断的思路。
我似乎学会祈祷了。哪怕我们面对的是一豆灯光、一棵小草、一朵云彩,只要你信赖,它们都会给你巨大的安慰。“阿门”、“阿弥佗佛”、“天哪”都是我们的祈祷语,它们的内涵可能千差万别,而依赖、信念,则是所有祈祷的共同语句。
2015.9.17-18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