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蓝色牵牛花
哦,天哪!
去年那株牵牛花似乎是从天而降的,莫名其妙地就在我家的花盆里长出一株小苗。我险些把它当作杂草给拔掉,没有拔掉的原因,只是因为它长着一对心形的叶子——多好看的叶子啊,让它长长吧,看是什么东西。于是它就长出细细的藤,到处触寻,最后扶着窗口的栅栏柔柔地长起来。秋风从夏的缝隙里渗出来时,牵牛开了一朵粉蓝色的喇叭花,然后一朵一朵往上开,开成一串“嘀嘀嗒”的蓝色小曲。
今年入夏,好几个花盆里长出了许多小牵牛花苗。凭经验,知道让它们这样掐下去肯定不行,必须去苗。对人而言叫去苗,对牵牛而言就是生死问题了。抉择权在我手里。去苗以后,牵牛长得很好,跟去年一样,纤柔的蔓在空气里探寻着,然后扶着窗栅往上攀,开出第一朵蓝色的小喇叭花,然后一发不收,嘀嘀嗒嗒,蓝色的旋律萦绕在窗口。
看着那洁净而柔和的小花,即便在炎热的中午,心里依然清凉而宁静,即便在微雨的黄昏,心里依然明亮而轻快。非常感谢这些小小的花,感谢它粉蓝的颜色,感谢它去年今年地让我们一直意识到美的存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面对这句古诗,细腻温婉的张晓风问她的学生:“你知道为什么说‘花相似’吗?是因为我们不懂花……”她还说:“你们猜,那句诗的作者如果是花,花会怎么写呢?”她的学生答:“年年岁岁人相似,岁岁年年花不同。”
非常敬佩晓风老师的智慧。她曾在《爱—恨》中这样记述自己引导学生发现人情感的复杂:
“这样说吧,譬如说你现在正谈恋爱,然后呢?就分手了,过了五十年,你七十岁了,有一天,黄昏散步,冤家路窄,你们又碰到一起了,这时候,对方定定地看着你,说:
‘XXX,我恨你!’
如果情节是这样的,那么,你应该庆幸,居然被别人痛恨了半个世纪,恨也是一种很容易疲倦的情感,要有人恨你五十年也不简单,怕就怕在当时你走过去说:
‘XXX,还认得我吗?’
对方愣愣地呆望着你说:
‘啊,有点面熟,你贵姓?’”
全班学生都笑起来,大概想象中那场面太滑稽太尴尬吧?
“所以说,爱的反面不是恨,是漠然。”
但是,她对“花相似”的解释我却不太赞成,因为刘希夷说的是“相似”不是“相同”。“相似”的前提是什么?本质不同啊。仔细读来,那种似是而非感更让人揪心呢。或许正是因为诗人是懂花的也是懂人的,才用了“花相似”吧。
据说末代皇帝溥仪临终前回到早已失去的皇宫,最后一次来到万人仰慕的金銮宝殿,一步步走向皇帝的宝座。谁能知道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呢?懂一个皇帝的心思几乎是不可能的,而懂一个末代皇帝的心思更加困难。他缓缓地俯下身子,找到了当年藏匿在宝座下的蝈蝈笼子,电影上,蝈蝈还在蹦跳。相隔着世事沧海,他和蝈蝈团聚了,把风云变幻的生命归结在最美好的瞬间。人生的是非原本就是无法说清的,而在这无法说清的是非中,总有些记忆是美好的。
我不想再去叨叨“相似”抑或“相同”了,如果能够和粉蓝的小花年年相遇,就当我们年年相同,在似是而非中感受似非而是的美好吧。只要明年牵牛花再生长出来,而恰好与我们相遇,我不要疑惑地说:这是什么东西?而它们也不至于张大嘴巴问: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2015.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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