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
哦,天哪!
今天从宁波一路狂奔到家,从早上七点多,坐车到下午五点多,究竟走了多少路已经无法计算了。现在交通真是发达,要是以前,不管是坐船还是骑马,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怕是不行。高铁时速达到307千米时,我拍拍儿子肩膀,让他看一看,他说:咦,这家伙插上翅膀就能飞起来了。接着又开始耍嘴皮子:一串子车厢在天上飞,跟风筝似的。离开地面没了动力落下来,有了动力再飞上去……说着说着,把自己给逗乐了。
其实速度快也未必都是好事,虽然能够到达的地方多了,可是看到的东西却少了。
列车经过钱塘江大桥时,我说郁达夫他们曾经在这里逗留过,可惜没有时间去看了;车子穿过湖州,我说茅盾的故乡在桐乡的青乌镇,这次得欠着了……车子一路前行,我觉得欠的账越来越多。欠谁的呢?文化,还是孩子?
到徐州转乘普通列车,孩子似乎也随着车速放慢而心情平缓了,拿出鲁迅的《朝花夕拾》来读——这一路走过去,他把鲁迅的主要小说读得差不多了,又读了散文集《朝花夕拾》,现在只剩下最后两篇《藤野先生》和《范爱农》,他说下车前要读完。
对孩子而言,这两篇是有点难读的,因为涉及许多历史背景。谁知他竟读得津津有味,很多语句、描写他觉得有意思,还读出声来,和我们一起品味。文中涉及徐锡麟、秋瑾等话题,因为在绍兴看了,似乎也不是很难懂,只是对恩铭的卫兵炒了徐锡麟的心吃得尽净感到恶心,说人怎么可以这样!对范爱农的描写惹得他不时大笑,“白眼球多,黑眼球少,看人总像在蔑视”、几个人在日本坐火车谦让座位结果摔倒一片,都让他产生了许多联想,抬起头来演绎给我们听,还加上了自己的动作。等读到范爱农落魄、连喝酒和交往的人也没有、最终溺水而亡,他不笑了,想了一会儿问我:他是个什么人?我说前面不是写了吗,他也是个留日的留学生。他说:怎么会这样?我只说当时的社会就是这样,至于那是个什么样的社会,将来老师会告诉他的,那时他一定会有更深的感受——年龄还没到呢,这个空白给他留下吧。
到家整理一下,洗澡过后,一起出去吃饭。孩子说去年他和妈妈去西安回来,爸爸就是在“新石器时代”给他接的风,今天还要去那里吃。这些天累是真的累,可吃得还不错。他爱吃的麦当劳、牛排几乎每天都会安排一次,可惜浙江的小吃没怎么用心品尝,只能作为一个想头存在那儿了。
晚饭回来,他又拿起《祝福》来读,第一句就说好玩,“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全是废话,但是真有意思,他念念叨叨的。我说鲁迅的一篇散文里还有一句更好玩的,“我家的后花园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还有一棵……”我还没说完呢,他赶紧接过去,“也是枣树”。读《祝福》的时候我故意跑到书房来了,他肯定有很多地方没读明白,我想让他就这么困惑着,给将来学习留下一些榫眼。
孩子妈妈对这趟远行非常满意,说没想到孩子一下子对鲁迅这么着迷,而且能把看到的、读到的、想到的联系起来。这确实让人高兴。他读完了《孔乙己》,第二天又走到鲁迅故居时,指着边上的“何家台门”问我:这个何家是不是就是孔乙己偷东西挨打的那个何家?我想一定是的,即便生活中周何两家未必离得这么近,可作为景区这样安排了,那一定是有用意的。我没想到的是,他读得这么仔细。
他还说可惜没去鲁镇看看,鲁迅的书里总是提起鲁镇。我知道鲁迅的外婆家姓鲁,但所在地是不是叫鲁镇却从来没想着去弄弄清楚。但是觉得不能把小说当成纪实文学来读,就告诉他,小说里的鲁镇,其实和绍兴城可能本来就是混在一起的。不知他能不能理解鲁迅的“杂取种种人,合成一个人”的创作原理。明天他要读《阿Q正传》了,估计会产生这方面的疑问,可以顺便说说。
火车进入城区以后,广播里介绍本地的一些风景名胜,和一路看到的相比,实在是贫瘠得很——我们的家乡,从文化方面讲,空白真是太多太多了。
2015.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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