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舞夜色的灯

哦，天哪！

    不要叫她们女人、女性，或者别的什么。尽管在男人的心目中，永远也没能弄清她们在自己灵魂上的投影，但是她们绝对不仅仅是一种性别，她们的身上蕴藏着人类永远挖掘不完的宝藏。

    她们是一盏油灯，点燃在寒冷而昏暗的夜晚，在没有月光的夜晚，没有母亲陪伴的夜晚，柔弱地摇晃着的灯光，让孩子投射在泥土墙上的影子变得异常高大，高大到吓得自己不敢乱动，不敢大声呼吸。不敢大声呼吸，怕吹熄了那盏灯，虽然她像豆儿一样小，却一直亮着，让孩子确信妈妈会回来的，妈妈回来就一切都好了。妈妈果真回来了，草帘子被急促地掀起，一股夜色裹着雪花冲进来，天真的很冷。可是有什么呢，妈妈回来了，被油烟熏得黑乎乎的灶房，仿佛瞬间灯火通明。

    人总是要经历那个昏昧的年龄，懵懂而莽撞，只是想走，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不过，心里还是有一盏灯的，那是一个身份无法确定的女孩子，也不知道她和其他女孩子有什么不同，可是她走进了一个男孩子的心里。小路上擦肩而过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一切都是错的——大声喊叫是错的，横冲直撞是错的，头发凌乱是错的，和别人斗狠是错的，抱怨自己的愚钝是错的……他觉得，世界上有这样一个女孩儿，一切都应该是美好的，都应该是财富，都值得珍惜。后来那个女孩儿去了哪里？不知道。而男孩子却长大了。

    成家的喜悦过后，生活的重负突然落在肩头，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感到慌张。老人生病了，亲戚盖房子，孩子要吃饭要上学……那么多人要照顾，那么多地方要用钱，那么多关系要周旋，一向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的男子汉有些招架不住，摇头，叹息，想撂挑子。妻子悄悄捡起丢得满地都是的脏衣服，臭袜子，伸出柔软的手轻轻抚了一下他乱蓬蓬的头发，这个男人就复活了——如此杂乱的家她都能收拾停当，自己有什么苦熬不住呢。日本女诗人中城文子的诗说，“俯身为君系鞋带，幸福有此谦卑态”，她以自己的谦卑为幸福，那么她面前的那个男人怎能不强大。

    男人以世界为家，女人以家为世界。不论一个男人飘漂多远，只要家里有母亲、有妻子，或者就是小女儿，他就不会茫然，不会失去信心和动力。王开岭在《女性气质》中说：“她安静的存在，对粗犷的生命来说，是一种奇妙的从感官到精神的抚慰，一股麝香般的温暖，一次芬芳与甘甜之饮……既形而上，又形而下。”没错，她们就是这么缥缈而又真切，真切而又缥缈，你很难对她们的意义进行条分缕析——她们是温暖？是教化？是信心？是归宿？都是，又都没能准确概括。

    王开岭还说：“我猛然醒悟：和平，‘和平气质’，不正是最美丽的女性气质吗？无数男人英勇杀敌以致血流成河要换取的正是它。”这我有点不太同意了。没有哪位女性真心希望自己的父亲、丈夫或者孩子为了和平而去战争，同样，也没有哪位女性为了和平而怯于战争。

    那么，她们究竟是什么呢？当我们跋涉在无边的夜色里，不可能奢望太阳来为你驱除黑暗，但是，如果远处有一豆灯光，我们的生活意趣就会受到鼓舞，觉得跋涉也是生活的一种方式。所以，用“生长”来概括她们或许比较合适，从蛮荒中生长出文明，从软弱中生长出坚定，从混乱中生长出秩序，让人们在看不透的夜里找到参照与方向。

    人生就是看不到边际的长夜，她们就是一盏一盏灯，为这个世界照明。

                                                        2015.6.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