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辫
哦,天哪!
那是一个崇尚麻花辫的年代。我不知道这种发式源于何时,却知道它风靡全球。可是我记起的是那个特殊的时代,那个消除一切个性之美,却无法让人放弃对美的追求的年代。
哥哥他们要演戏,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模糊记得我大哥演李奶奶,二哥演王连举,三哥演小皮匠。铁梅是最出风头的角色,由本家一位小嫂子演。是很冷很冷的冬天,到处都是洁白的雪,院子里的枣树枝冻得像铁一样硬,几只小麻雀站在枝丫间,头缩在毛球里。茅檐上挂着冰琉子吗?有没有呢?记不确切了。哥哥他们从哪里弄了一匹麻来,说是要给铁梅编一条长长的麻花辫。我对辫子这东西没兴趣,感兴趣的是大哥手里的木头手枪,用墨汁染成黑色,挺阴森的,让人害却又喜欢。
那时太小了,不知道美是什么,还停留在吃和玩的阶段呢。我想那些嫂子姐姐们当时一定都是编着麻花辫的,嫂子们编成一条,姐姐们编成两条,那是当时的时尚。
后来好像流行过一段马尾辫,那时我已经懂事了,觉得这种发型很动感,很青春,却少了麻花辫的安静。可是谁能停留在一个远去的时代呢?况且,那也不是我的年代,它属于我哥他们。马尾辫在课堂、商场、马路上甩来甩去,于是就认了:就这样吧,也不是所有马尾巴都能成为排球女将。那时已经懂得辨别了,像小时候在无数落叶中寻找自己最喜欢的一片那样,在心里悄悄指点,这个扎马尾好看,那个不怎么样。
偶尔也有麻花辫安静地走过,心里一惊。目光立即转向篮球场周围闪闪发亮的杨树叶,然后滑向校园围墙外的垂柳。春天到了,又是一个新的春天。
郑智化的《麻花辫》和李春波的《小芳》是同时还是前后在大街小巷流淌?
你那美丽的麻花辫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缠哪缠住我心田 长得好看又善良
叫我日夜地想念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那段天真的童年…… 辫子粗又长……
台湾和大陆,故事的背景相差太大了;童年回忆和知青的感伤,故事的情节也毫不搭界。可是,两条在心中摇晃的麻花辫,勾起多少人的回忆与情绪,那种怀旧的心绪总是暗合于心的。于是又一次想起麻花辫。那千转百回、盘旋扭结的青丝,牵绊过一代又一代人的目光。对美的记忆,不受时光的制约么?应该是的,如今麻花辫与各种发型毫不拘束地行走在大街小巷。
在榕树盘根错节的街头徜徉,不经意就把那长长的气根编成一条麻花辫,然后站到远远的人群后面欣赏,像看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心想:如果哪年再来,麻花辫会长成什么样呢?——哪年,一个多么遥远的期许,现在或许那麻花辫已经及腰及地了,而我依然无法规划自己的脚步和行程,只能静静地去想,雾一般的细雨淋湿我亲手编起的麻花辫。
那天看孩子外公收拾新蒜,把一颗颗洁白的蒜头续在一起,编成长长的蒜辫,心里不禁一笑:这种三股拧成的造型究竟有什么魔力呢,连蒜也要如此细心地编起。编好的蒜辫很好看,蒜头由大到小规则地排列着,辫梢上还打一个小小的结,仿佛那辛辣的蒜也俊俏而温柔了。
美好的事物就是这样,能够让荒凉变得充盈,让粗砺变得柔软,让凄冷变得温暖,让动荡变得安然。当一条或两条麻花辫在眼前晃过,谁不满心温和,满心喜悦呢。
2015.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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