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什么一样活着

哦，天哪！

    前年大年初一怎么度过的？忘了。去年的大年初一一家人开车到一座县城的湖边公园里转了一圈儿。今年的大年初一，不知该往哪里去，从窗口望出去，天蓝得像一汪清水，缩在家里看电视实在是辜负了上天的恩赐，现在能有这样的好天空、好阳光实在不容易。于是决定收拾一下，去海边。

    没去大家常去的大海边，是到一座新城边上的一个小海湾。离家很近，上天经过那里看到很多海鸥起起落落，没捞着细看，惦记着呢。

    虽然天气很好，可是有风，挺冷的，几条新修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湖边更是不见人影儿。除了风声，一片寂静。桥北面的湖里没有海鸥，它们肯定也怕冷，也要避风。一家人沿着岸边观光小道往里走，果然在一个背风的角落，看到许多海鸟落在水面，灰黑色，像一群鸭子在波浪里颠簸，叫不出名字。它们似乎还没有受过人的惊吓，或者是经常受到人的惊吓而见人不惊了，我们已经走到很近，它们也不起飞。

    不忍心过深地打搅，它们应该和人类一样，也渴望安宁，我们又悄悄退回来。回望洁净的天空，连一点杂质都没有，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天！远处的山虽然还没有春的迹象，但远望都连成了一体，像大地边缘静静的画框。在这样的天气里过年，已经知足了，很知足。

    路上孩子和他妈妈讲起在台湾游玩时的见闻，说到一位被抓了壮丁流落海岛的老人，似乎颇有感慨：一个人，按照自己的生活线路走得好好的，突然被捉到另外一条路上去，然后就只能沿着自己不曾设想过的方式继续生活，这算什么呢？我也说不清这算什么，余华的小说《活着》里的老人福贵大约能够回答，因为他的生活总是被各种各样的风浪改变方向——赌博、战争、土改、解放、开放……一个小人物，蝼蚁一样，在动荡的社会里却无法置身事外。既然还在冬天，所有的人和物还要经受寒冷；既然是个晴朗的冬天，所有人和物也都可以为自己分得的阳光、蓝天而喜悦。

    人，如果仅仅想活着，那是非常简单的事，活着的复杂性在于如何活着。和一些朋友聊天，曾经说过人是生活在对比中的，比长相，比衣着，比地位，比经济，比才学，比孩子……几乎没有什么不可以拿来比，所以活得很累。现在想想，当时说得还太狭窄，只是把人放在人这个系统中来考量，眼界再开阔一些的话，人还生活在类比中，就是“像什么一样活着”——像小鸟一样自由地活着，像树一样安静地活着，像雪一样洁白地活着，像水一样灵动地活着……

    任何一个认真活着的人，都有自己活着的样板，乐山爱水，吟风诵月，惜花怜蜂，并非仅仅是赞美一种形态或者品质，而是在表达一种意愿，是一种生活态度的自拟：我想像什么一样活着。我不知道小狗小猫是不是也会想象自己应该像什么一样活着，总觉得这是人对生存状态的一种自觉。

    对于人而言，能够产生生存自觉一件值得庆幸的大事，否则便与所有生物没什么分别。而更深层次的烦恼也正因此而生——想像什么一样活着，却未必能像什么一样活着，寒风、阳光、年节、红绿灯都会影响、左右、改变你行走的方向。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生活挺委屈？不仅是生存条件不能得到充分满足，而是自己不能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活着，比如永远年轻，永远真诚，永远互爱。

                                                       2015.2.1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