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姿势

哦，天哪！

    那天站在窗口，俯瞰一所小学学生放学。校门里面学生井井有条，排队、唱歌、齐步走。可大门外面却乱了套，来接孩子的家长开什么车的都有，车子怎么停的都有，停下以后的姿势更是五花八门。孩子从校门一出来，便把校门内的脚步忘得一干二净，纷纷向自己的家长跑去。心里觉得挺遗憾的：如果家长在校门外也能井井有条，孩子们出来以后该是什么感受？可是现实就是这样，没有人能让优美永远保持下去，除非我们能在空气里画上优美的线条，以此来规范所有人的行为。

    抬头瞥见一棵大杨树的梢头有一个喜鹊窝，还没有完工。两只喜鹊扇动黑白相间的翅膀飞来飞去，衔来枯枝搭建鹊巢，那姿态，在蔚蓝的天空下非常好看，轻轻盈盈的。一群麻雀也从窗前飞过，却像有人扔了一大把土块儿，噼里啪啦地向一片草地坠落。一直认为鸟儿是世上姿态最优美的动物，因为它们在空中受到的限制、阻碍比较少，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划出自己喜爱的曲线，可是不同的鸟儿为什么在空中展现的姿势有这么大的差别呢？想了半天，有点明白：喜鹊的目标在高处，所以可以优雅地飞行和降落；而麻雀的方向在地面，因此它们总是做出随时降落的样子，想不到、也不可能在空中飞出优美的曲线。

    想起那次在高原上看到的雄鹰，它一直在云端里盘旋，感觉像浮在天空下。或许它也有地面目标，但是内心似乎对达到目标并不迫切，所以才能在高空悠然地飞翔，划出没有尽头的螺旋或者同心圆。不论目标在哪里，从容总是一种美好的姿势，所以蚊子永远飞不出蝴蝶的翩跹来，小偷的眼神永远不如傻子的眼神让人感到踏实。

    高远、从容似乎始终与信心联系在一起。信心未必是能力强大，而是对外界与自身比值的确定。一个刚学挑水的孩子，总是认为桶里的水很重，而且容易洒出来，所以心里就很紧张，动作就很笨拙。而那些久在担子下磨砺的人，即使面对超过自己能力的重担，也会不慌不忙。一位老挑夫对我说：别被担子吓住，只要能顶起来，我就能走好，最多一次走的距离短一点罢了。小时候看那些挑惯担子的人颤悠悠地走，脚下仿佛吹过一阵阵清风，真是羡慕得不行。

     有位朋友刚学会驾车，进不了地下车库。每次下班回来，索性把车停在车库门口，自己坐车里看书。后面来的车进不去，就下来请人家帮忙把车停进去。对于开车的人来说，这似乎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可是朋友无所谓，说自己做不到不请别人帮忙怎么办？我觉得这也是从容，有点类似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最讨厌的行为是逞能，明明做不到还想显示自己厉害。逞能其实是不自信的表现，怕别人说自己不行，它和挑战自我根本不是一回事——挑战自我对自己是有估价的，而逞能只是为了自我表现。

    有一个小故事说：蜈蚣一向爬得很好，可是有一天，一位美学家建议它说，为爬得更好看，当向前迈左边第12条腿时，一定要注意右边第16条腿的优美配合。从此，蜈蚣开始小心翼翼地注意“配合”，却再也爬不好了。追求完美是一个非常好的品质，可是如果不知道什么是完美，麻烦就来了，因为行动陷入了盲目。盲目是永远不可能产生优雅的。如果海里的鱼们天天想着游动的姿势要让别的鱼赏心悦目，恐怕早就成为大鱼的腹中之物了。

     不论天上、地下、水里，行走各有各的姿态，姿态之美在于行走者内外的协调。心有余而力不足是好胜，力有余而心不足是怯弱。蹒跚学步是一种美，健步如飞是一种美，老态龙钟也是一种美，因为在那种年龄就需要那种步态。不自然，怎么走，都不美。

                                                      2014.12.2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