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蛋

哦，天哪！

    把一颗新鲜的鸡蛋洗净，放入加了凉水的锅里加热约十分钟，鸡蛋便熟了。工序如此简便，做出来的食物却是全息营养。轻轻磕破蛋壳，一缕清香先从裂缝里窜出来，让人很想打一个舒服的喷嚏。剥去蛋壳，洁白如玉的蛋白颤巍巍地停在掌心，细腻而温润，像精美的白瓷，谁会去想刚才的透明晶亮的蛋清是如何在蛋壳里变成如此美丽的蛋白呢？

    掰开蛋白，蛋黄像一颗好奇的眼球，从蛋白的裂缝里窥探着外面的世界。它应该是一颗蛋的生命核心了吧？但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的样子，如今它是软糯的食物，营养非常丰富。实话说，煮熟的蛋黄不如生蛋黄好看，浅黄色上蒙着一层黯哑的浅灰，没有一点新鲜蛋黄的光彩。

    一切都是温度的作用，把原本流动的蛋清和蛋黄变成了僵硬的固体，同时也剥夺了鸡蛋变成小鸡的可能性。温度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母鸡的体温可以把鸡蛋变成活泼可爱的小鸡，而开水的温度却把鸡蛋变成了美味的食物，不同的方式产生的结果差别之大，让人不能不惊异“度”的力量。

    没有人面对一颗煮熟的鸡蛋去感伤什么，我们已经习惯于煮蛋只是一种食物。我曾问一位素食的朋友：煮蛋算素食还是荤食？他知道我有点不怀好意，笑笑说：这很难说，你能隔着蛋壳判断一颗鸡蛋是不是受精卵吗？我承认他的反问是正确的，而且知道即便确认是一颗受精卵，也不能说鸡蛋就是生命，还缺着温度呢，而且必须是恰当的温度。这样一想，吃煮蛋时心里便更加坦然了。

    有人说，火把曾经柔软的鸡蛋煮得坚硬了。失去生命的东西似乎都很坚硬。因此，更确切地说，是人把自己的心煮得坚硬了。古代的君子远离庖厨，是不忍心听到动物被杀死时的哀嚎，不忍心看到动物走向死亡时的恐惧，不忍心闻到动物被宰杀时的血腥味儿，可是对做好的肉食却并不拒绝，吃得津津有味，谈论得头头是道。这个心理的变化过程，都由温度来主宰，高温烧掉了人们心里存有的食物与生命之间的关系，让人不再去想眼前的食物曾经怎么觅食、怎么鸣叫、怎么争抢、怎么繁殖……如果没有火，人类肯定还和所有动物一样，对其它生命采取生吞活剥的方式。

    温度的左边是鲜活的生命，温度的右边是美味的佳肴，我们在操控着火候。一颗煮蛋隔开了我们和鸡的距离，隔开我们和所有动物的距离，也可能隔开我们彼此之间的距离，让我们坦然地享受这个世界给予的馈赠。

                                                       2014.8.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