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色生活

哦，天哪！

    和几位老哥一起吃饭，吃出一番别样情趣。老哥都是我的老领导，曾经给过我很多帮助。现在他们都退休了，不知怎么凑到一起，想起了我，打电话让我立即到位。

    开始都还是以原来的职位相称，两杯酒下肚就全忘了，老哥老弟地叫起来，甚至还叫叫外号或者乳名。讲起以前一起共事时的趣事，一切都历历在目，连细节都不曾遗忘。我的注意力无法集中，时不时地从眼前的场景逃逸出来，回想着当初他们在台上讲话的情景。眼前，他们互相打听各自都跟什么人一起玩儿，打什么牌，爬哪座山，那么真实、自然，倒让我觉得有点儿似是而非——一个指挥若定的团队，是如何慢慢淹没于市井人群之中的呢？

    当年喝酒耍赖的，现在依旧故态复萌；当初喜欢编瞎话讲段子的，现在依旧口若悬河；以前沉默寡言的，现在依旧听着别人高谈阔论嘿嘿地笑……似乎时间和生活方式的变化对他们毫无影响。我曾主持过几位老同事退休时的座谈会，想想将来自己也要感慨万千地离开岗位，有一种一眼望见未来的落寞。现在看看这几位老哥，忽然意识到退休也是有各种方式的，可以就此销声匿迹，也可以退去光环保持人格的本色。老哥他们都是官场上人，从退休后的言谈可以窥见当初他们活得是那样的真实。落寞，是因为原本就生活在虚幻之中，幻象消失，才显出人性的底色。

    随着体内酒精增加，他们开始开一些玩笑，互相揭发，说谁谁曾经希望局长大哥离开，自己过过局长的瘾。局长大哥酒杯一扬：怎么不早说？早说当初让给你玩玩，看不累死你！那位装得跟真想篡位一样：哪里敢啊，怕你搞死我！于是笑作一团。不论是一个什么团队，我觉得彼此坦诚相见是至关重要的，可以有意见、有想法，可以争、可以吵，但绝对不能有成见、做小动作。他们这个团队领导时，是我工作热情最高的时期。——人不论水平如何，公心、团结、努力总是让人尊敬的。

    有位老哥做过一次手术，据说是那种可怕的毛病。自然，话题里少不了生死问题。这个话题如果不曾面对过，谁都可以发表见解，英雄气概、丈夫豪情、视死如归，可是一旦真正面对，谁又能不英雄气短呢？人生美好或者不美好，毕竟只有一次，而在这一次生命中我们有许多事情没来得及做，许多心事没来得及了，匆匆走了，总是有些遗憾。珍惜生命是一种责任，老哥拍拍我的肩膀说。以前我们一个办公室，他可是大家的开心豆，男女老少谁都可以拿他开玩笑，现在他这样说话，让我觉得有些沉重。

    局长大哥是班长，很快就把话题移开了。他说，他喜欢到山坡上去挖荒地种菜，人家林业局不干了，派个人来管管。来的人一看是他，扭头就走，汇报说：你们也不看清楚是谁，老领导在那里过小家家，你让我怎么管？那情景想想都让人笑——小伙子兴冲冲地爬到山坡上，对着草帽下面的肩头拍拍，老哥一抬头，他赶紧说：哟，老领导种菜哪？要不要我帮忙？两人心知肚明，哈哈大笑。

    一个晚上，我在过去和现实中穿梭，慢慢咀嚼着生活的味道，像吃一道水煮菜，有油盐酱醋，更有菜的原味。我想，褪去所有的虚妄，才能看到人生的底色，感受到生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既然已经明了将要回归的生活，眼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2014.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