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生与牺牲

哦，天哪！

    珍惜自己的生命，人们用猪的头颅、牛的头颅、羊的头颅祭祀神灵，求神灵保佑自己活着，活得好一点。那些用来祭祀的纯色的猪牛羊叫做牺牲。

    牺牲的这层意思，我是长到很大才知道的。我最初知道的牺牲的意思是，为了正义的事业献出自己的生命。那些牺牲的人被称为烈士。烈士珍惜的是他人的生命和利益，拿自己来做祭品，都是英雄，很伟大，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当老师说“牺牲”就是祭祀用的猪牛羊的时候，我有些反胃，仿佛从小到大自己一直追求做一只纯色的猪、牛或者羊。特别是我先前所崇拜的那些英雄，觉得他们受到了亵渎。

    唐朝曹松《己亥岁二首》（其一）说：“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同是唐朝的张蠙在《吊万人冢》中也说：“兵罢淮边客路通，乱鸦来去噪寒空。可怜白骨攒孤冢，尽为将军觅战功。”谁是真正的英雄？我困惑。屈原是吗？岳飞是吗？刘胡兰是吗？——英雄总在悲剧里。想起希特勒的助手上绞架前说过的一句话：发动战争其实很简单，只要对人民说哪个国家要侵略我们，人民就会前仆后继去战斗。谁是英雄？我把困惑放到祭台上，让它成为真理的祭品。

    诸葛孔明在火烧藤甲军的时候，为那些惨死的敌军士兵泪流满面。他一生的智慧都用在了哪里？杀人，杀人，杀人！到了生命的后期，他流泪了。我不是刘家皇帝的臣民，也不是皇室的孝子贤孙，我甚至不是所有统治者想要的工具，所以，只要是对他人生命的轻慢，我都只愿用“荼毒生灵”来评价。真正的英雄应该是惜生的，为生命能够存在而努力，为生命获得自由而奋斗，为生命更懂得生命的意义而献身。被鹰啄食肝脏的普罗米修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被烈火焚身的布鲁诺，一次次让人黯然泣下。甘地中枪后，回头发现开枪的人曾是他拯救过的人，不由发出一生最后一个感叹：“哦，天哪！”那种惜生的情怀才算得上牺牲精神，他才够得上“伟大”这个词。

    人的一生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生存目的，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生活形态，但是如果不懂得珍惜自己和他人，我觉得都是缺乏生命意义的，充其量是活了几十年，然后又死了。臧克家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人，他还活着……”我们可以套用一下：有的人很伟大，他活得很卑微；有的人很卑微，他活得很伟大。猪牛羊，家畜而已，当它们被奉上祭坛，人们称之为“牺牲”。

                                                           2014.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