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之恕

哦，天哪！

    一场春雨下得有滋有味的。雨滴不大，但清亮，密实，随着春风东一缕西一抹的，就把山给染绿了，把树梢染得五彩缤纷。春天，无论如何都是好的，至少把许多灰暗打扫得干干净净，给眼睛带来不少亮色。

    这春风和春雨应该属于所有植物。可是，我的房子里却还囚着几盆花草呢。面对窗外的天空，我仿佛能听到它们心里的呐喊：为什么我们得不到风雨！我打开窗子，一盆一盆把它们搬到窗外的架子上，静静地看细细的雨滴一点一滴地落到叶子上，看一片一片叶子由灰暗渐渐地变得油亮，仿佛潜藏在叶片里的生命都被春雨唤醒了。生命，能够走进属于自己的季节、属于自己的空间，那是一件多么幸运而畅快的事啊！

    可是，转过头来，又觉得自己做得实在有失公允——两个很大的花盆我无法搬出窗外，里面的花草依然灰塌塌的，难道因为自己能力不足，就要让它们错过一场场春雨吗？而事实上正是这样，上天赐予草木的润泽，被我对它们的喜爱与无能凭空拦截。我自有我的愧疚，却不必向它们作任何解释，毕竟它们只是草木而已。如果它们和我有可以沟通的语言，我不知道它们会说些什么。

    窗里窗外，对于花草而言，已然是两个世界。

    前几天因为想栽几棵花草，翻拣去年收起来的一摞花盆，无意间发现一只被灰尘覆盖的花盆里竟然有嫩绿的芽儿长出来。这是什么东西？想了很久，才想起去年种的一盆风信子，花开完了，可能随手把根茎放在这里，早已把它忘掉了，谁知在漫长的一年里，还有一个生命在黑暗中等待生长的季节呢。赶紧弄来土，把风信子重新栽好，这小东西就鲜嫩嫩地生长了。这次心里不再愧疚——花草不责，我何苦要自寻烦恼。这次从心底涌起的是感动，被我粗心丢弃的生命，竟然对我连一点埋怨都没有，只是静静地等待，等了整整一年时间。我不知道，假如不是因为春天到来去找花盆，没有发现它的存在，这棵风信子又当如何。

    我是不是有太多的“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世事难料。

    宽恕，这种品德或许是草木天生的吧，而在人与人之间很少产生。我不想说人的心胸或者天性如何如何，我经常把一些人的不肯放过理解为“放在心上”。真的，你可以静心想想，那些让我们感到幸福、快乐的人，我们有多少时间想起他们？倒是那些让你受伤、痛苦、难堪的人，时刻盘桓在你的心头。——莫非喜爱就要相忘于江湖，而厌恶却要时刻挂在心上？这个人生的悖论，我是真的说不明白了。

    好在春天来了，我感受到了季节的美好，得到了来自草木的宽恕，那是另一个生命世界对我所在这个世界的谅解与尊重。

                                                       2014.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