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味儿,若有所思
哦,天哪!
按照习俗,这一年我应该回避所有的重大事件,采取休养生息的策略——本命年,可不是好惹的。可是,这一年我却做了多少年不曾做过的一串决定,可见我是一个心思很浅的人。秋意越来越浓,山野里的气息时不时地从窗口溜进来,是成熟的味道,也是飘零的味道,让我在月光如水的夜晚不能不生出许多思绪。
一如既往地喜欢“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的宁静与澄澈,可是心里却时常泛起时不我待的迫切。是的,一种飘零感从所有植物的体内强烈地散发出来,让我觉得还有太多应该做的事还没有做。
1
昨晚已经很迟了,突然电话响起来,是在厦门时的一位哥们儿,回来以后很少联系。他问: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一下说出了姓名,让他颇有些吃惊:你还能记得我的声音?我说不是,是我的手机里一直保留着你的号码。他立即不干了:你有号码怎么不和我们联系?你知道嘛,和你前后离开的弟兄们都回来过了,只有你一去不回……哥们儿几乎不让我应答,把他和其他弟兄们的想念一股脑向我倾泄过来。我见缝插针地嗯着应答,他可能感受不到,我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点到的那些兄弟的面庞在我眼前一一浮现,有的在小路上一起散步,有的在榕树下一起抽烟,有的在海沧大桥上乘车穿行,有的在酒瓶椰下夜晚道别……三年时光,不长也不短,我在一个《宁夏》歌声四处飞舞的夏日里与这些弟兄们在异乡相遇,而后的每一个夏日,都要在濛濛细雨中送走一些弟兄,最后是一曲“长亭外,古道边”把我送走。萍踪浪迹,让每一个漂泊的人都变得格外珍惜。
热烈的南国远了。哥们儿说:你走了,就不再想我们了?我呵呵地笑。人已在深秋,生命的味道多少有些复杂,我把我的思念浸泡在轻浮的茶雾里,我把我的依恋倾注在对凤凰树的养育中,我把我的无奈埋葬在每一个夜晚堆积的文字里……记得到那里给学生出的第一个作文题目是《落叶》,孩子们很无奈,写得完全不是秋天的景象。我仔细体味,才发现那里是很难看到落叶的,这个题目,完全出自我自己当时的情绪。如今,我身边已是秋叶瑟瑟了。
2
前几天小舅舅打电话来,说外祖父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让我赶紧把他写的关于外祖父的生平修改出来。我想,怎么会呢?中秋节的时候去看望外祖父,他还扶着手杖从卧室出来陪我坐一会儿,还一定要留我在那里吃饭,还不到一个月时间怎么可能到了这种程度?
外祖父已经九十四岁了。准确地说,是妻子的外祖父,可是不知为什么,对我特别喜欢,当他衰老到连儿子孙子都认不太清的时候,我去了,他一眼就能认出来,对我点头,微笑,有时还能叫出我的名字,甚至还记得我的工作单位。这是我的福分吧,我的生命里一直缺少老人的温暖,所以对外祖父也有一种特别的情感,只要有机会,总要去看看他,让他抓着我的手,感受他微微的颤抖里传递过来的慈爱。
早上起床,正和妻子、孩子商量去看望外祖父,盘算着带点什么他才能吃下去,孩子的外公电话就过来了,语气平静,话却极短:舅爹走啰。愣了一下,赶紧赶过去,老人家已经安详地躺在正厅里了,穿戴整齐,面色庄严,不再拿手杖驱赶在我脚边转来转去的小狗,也不再颤巍巍地让我坐在他身旁……老人高寿,离去是情理之中的事,本地称为“喜丧”。可是心底的悲凉让我很不适应,很失落。我从出生就没有见过祖父辈的老人,现在再也不会有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他做点什么,只好对懵懂的孩子说:以后你再也没有太爷爷了。
邻居们都在谈论着外祖父,说一生磨难,一世好人,连过世都是好日子,天气晴朗,不冷不热的,又是周末,所有孙男娣女都能来送行。外祖父出生于大家族,少年时代是位少爷,文革期间饱受摧残,经历了早年失护、中年丧妻、老年失子之痛。所幸晚年幸福。
家里的一对小鸟不知怎么飞走了一只,几次动员孩子把剩下的一只也放掉,孩子总是舍不得,说:已经养了这么久,说不要就不要啦!听说太爷爷去世了,我说咱们为太爷爷放生吧,他立即答应了,而且亲自打开阳台外鸟笼的小门,还把小门转到外面去。下午回来,发现小鸟还在鸟笼里鸣唱,他又立即关闭了小门,说:小鸟不愿意离开我们,再去买一只给它作伴吧。
3
傍晚,一个人站在窗前眺望远山,发现深秋的山林真的很美,各种颜色的树静静地立在夕阳下,祥和而宁静,它们一直在静静地感受着秋吗?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间的生死离别草木懂得抑或不懂,就像我现在竟然无法分辨那些浅黄深黄究竟是成熟的果子,还是即将飘零的叶。
2013.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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