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云

哦，天哪！

    大地上的事情实在太复杂了，山啊水啊花啊草啊虫啊鱼啊鸟啊兽啊猪啊鸡啊人啊鬼啊……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弄不太清其中的关系。于是决定不看世间了，只看天上时浓时淡时卷时舒的云。云也挺复杂的，黑的白的粉的银的橘的灰的，平展的直立的上层的下层的，奔跑的慢步的静止的……可是，它们毕竟只是云啊，再复杂也简单。——有时想，或许人也是简单的吧，不就是人嘛，如果站得远远地看就不复杂了，复杂只是因为身在其中，关乎生计。

    而云在天上。

    在天上的云跟我的距离是那样遥远，不过看着看着就近了。这朵像虎，那朵像驴；远处黑乎乎的一条有点龙的气度，可是渐渐地感觉更像泥鳅；如果把那些散碎的云朵云片拼起来，有的像歌星，有的却像小丑……当你把形形色色的云块当作一幅画面时，里面的内容就更有意思了——茫茫大海边，一个气宇轩昂的人站在一个不算高大的山头上，面向西边金色的落日比比划划，很有些指点江山的作派；山脚几只白色的小羊在漫不经心地啃草，有一只歪着头向上看，似乎对那个不可一世的家伙瞪着不屑的山羊眼；而不远处一个个灰色的云团，俨然一群背负重载的苦役，让人听得到粗重的喘息；一只白色的小狗高卷着尾巴压低了低头，仿佛在向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汪汪狂吠，老人的身边一个孩子模样的云块正在向老人的身后躲避；一个舞着长竿的女子向白狗作出奔跑的姿势，她的身后有几朵像鸭子又像鹅的碎云……这让我隐隐有些不安，我不知道那个带着孩子的老人是在乞讨，还是在寻找外出打工的子女；我不知道那只白色的小狗是在阻止陌生人走进它的家门，还是看见陌生人就觉得好欺负；我更不知道那个指点江山的人是在告诉人们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幸福，还是在奴役那些驮着背的人给他创造财富……如此辽阔而悠远的天空，每一缕云丝可能都是上帝指挥若定的沙盘上一个符号，其中的酸甜苦辣似乎比人间来得更加直接，也更神秘，我哪里能解读得清楚！

    西天的晚霞越来越浓了，满天的云也渐渐放弃了原来的颜色，变成微紫、深红、浅橘、淡黄，那些狰狞的造型也慢慢柔化，散出羽状的轻柔。初秋的傍晚笼罩在一片温和的宁静里，可是我不想再看云了——云天高缈，却演绎着人间百态，即便我的心绪逃得再远，也还是无法挣脱人世的纷扰。既然如此，那就直接面对吧，不必隔着云彩去看缝隙里的那点空灵的神光，去寻找那点逃避的悠游，却又用自己的情绪去涂乱满天自然的风景。

                                                             2013.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