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过之后

哦，天哪！

    一天早晨，骑车送孩子去等校车，走到小区大门口，前面一位骑车的男士突然“呸”地吐出一滩口水。我不知道是否有飞沫飘到我脸上，心里却不由冒出一团不快。“咦——”，我用的是降调，不是诧异，是无奈。那位男士听到了，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飞车而去。

    如果不是孩子在身边，也可能我就不“咦”他了，因为我觉得在孩子面前对这样的行为没有个态度是不对的，我怕孩子也熟视无睹，可是我又不想在孩子面前批评成年人，那样他会觉得大人可以如此，我犯点小错也无可厚非。孩子似乎听到了我的“咦”，也看到人家回了一下头，用小手扯了扯我的衣服。这个“世故”的小孩子！

    有意犯的过错还是可以原谅，因为是至少用心做了，只是没做好；无意识犯的过错却不太好原谅，因为自己不知道那是错的。古语说“不知者不怪”，我不这么认为：一个人知道盗窃是犯罪却铤而走险偷东西，跟一个偷了东西还不知道自己干的是违法的事，哪一个更可怕？一句“不知者不怪”，给多少明知故犯者留下了退路，撒谎、开脱、装聋作哑、装疯卖傻，凡是可以躲藏到“不知”之下的伎俩无不用其极，真正暴露了人性的丑恶。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人生厌的，因为是无意识，不知情的情况下小的错误的确还可以谅解。最让人生厌的是下意识，下意识是知道这样做不对，可还是不约束自己的恶习，坏事做过以后还满脸无辜，以为理所应当。满口脏话是下意识，乱丢乱扔是下意识，乱闯红灯是下意识，说谎蒙骗是下意识……下意识干坏事渗透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和缝隙，几乎要成了“机智灵活”的代名词，成了一种社会集体无意识。如果这些现象仅仅是个人行为，也还可以理解，因为人的素养高低不齐。更可怕的是，弄虚作假、欺上瞒下、作威作福、家长作风、长官意志、“拍脑袋”行为正逐渐成为社会普遍现象，而且越来越少有人提出质疑，甚至困惑也没有了，大家都认为就该如此，这就可怕了。

    文明城市创建过程中，某地提出“小手拉大手”工程，也就是让孩子教育家长不要违反交通规则、不要违反社会公德、不要破坏公共卫生，而且竟然认为这是一大创举，听了让人啼笑皆非——孩子能做到的公民行为，家长做不到，是“不知”还是明知故犯？要我说，这就是意识问题，是以自我为中心、不顾及他人的自私心理作祟。推而广之，皇上旨意、钦差大臣、八旗观念、颐和园重于北洋水师的荒唐行为，是“不知”还是昏聩腐败？把个人意志强加于人是因为个人私心重于社会利益，这难道也要靠“小手拉大手”来改变吗？孩子的小手还敢于拉住家长的大手，也还够得着家长的手，小小子民的小手敢伸向皇帝老儿和他下面的那些花翎重臣？

    别人的一滩口水惹了我一顿“咦”，比乱吐口水恶劣得多的事我却“咦”不出来了。“咦”过之后人家扬长而去，我却心灰意冷，仿佛自己正好是被那滩口水击中的一只小蚂蚁，不知道自己应该向哪个方向才能爬出那滩口水，甚至不知道正在拼命做着的一切是对是错。

    出了大门，迎面的山尖上太阳刚刚露出头，条条光线斜射下来，一下穿透人尚在朦胧、迷茫中的心情，心境豁然开朗，觉得天气总还是好的，深秋的太阳还是温煦的，没受到太阳的遗弃已是很值得庆幸。晃眼的光线下，是山投射下来的巨大阴影，黑魆魆的，像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洞。我用手指了指山顶的太阳，告诉孩子：看，早晨的阳光多干净！不知孩子看没看阳光，我的目光避开了那一片阴影。

                                                         2012.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