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巷香火
哦，天哪！

    那天去参加一位同事的孩子的婚礼，仗着路熟，信步走去，不意街道变迁，竟走进一条陋巷。那是一段老城，一米多宽的小巷两边多是破烂不堪的老建筑，不知为什么至今还能保留下来，没有被改造开发。但是听一个个小院里传出来的声音，多不是本地口音，大概原居民早已迁入小区，这里成了一片出租屋。刚毕业那会儿住在集体宿舍，看到这样的房子会羡慕得要命，可现在从这样的小巷里穿过，心里忍不住泛起和小巷相似的味道——那是五味杂陈的，很难确定是由什么散发出来的。
    就在这混乱的建筑、混乱的人群、混乱的气味中，突然撞到了一缕淡淡的香火味儿，不是蚊香味儿，也不是家居用的卫生香，而是庙宇中祭拜用的香，这种香火味儿我很熟悉。这让我有些惊奇，难道这样混乱的地方还有人敬佛？如果还在厦门，这是不足为奇的，那里家家供佛，可是在这里似乎多是经济不那么窘困而且有点想法的人才有心去结佛缘，用鲁迅先生的话说，至少要买得起“佛礼”才成。在艰难的生活中，还愿意把钱花在信仰上，不能不让人肃然起敬。陋巷很长，而香火气味儿很短，当我再次陷入污浊的包围，不由得回头去看来时的路。尘土飞扬，破旧的矮屋周围堆满了收集来的汽水瓶、旧轮胎，还有很多说不出名堂的杂物。突然想起在哪里读到过的一句话，“物是物，人是人”，觉得非常切合眼前的情景——处境可以贫瘠污浊，但人的心地可以清洁纯净。这是有佐证的，就在那些歪歪斜斜的矮墙边，就有一丛金黄色的小花灿然开放，并不因为主人是谁而有一丝羞愧。
    我在想，在那香火味儿的来处，住着一户什么样的人家？是家境稍好，还是更加窘困？这样想是有原因的。在厦门时，曾和一位好朋友一起去彩票销售点玩，发现蹲在那里掰着手指头算号码的都是衣着破旧的打工者。我问：为什么都是这些人在买彩票？朋友笑笑说：无知了吧？只有穷人才梦想发财，有钱人都玩股票去了嘛！谋生上穷人和有钱人肯定是不一样的，信仰上肯定也应该有所不同，否则贫富的悬殊怎么可能这样大？
    大概是受儒家“礼”的思想影响比较深吧，不论做什么事，中国人都是很看重“仪式”的。就拿结婚这件事来说吧，领了结婚证不算结婚，甚至生了孩子也不算，一定要举行了婚礼才算；相反，就算没领结婚证，如果举行了婚礼，在人们的心目中也认为是“合法”夫妻。因此，我很有理由怀疑，在如此简陋的小巷里，相信佛祖是否也有某种像样的仪式？天天要为生存起早贪黑，怎么舍得把时间花在为信仰而举行的仪式上？但是，我必须相信这种仪式是真实存在的，可能不那么隆重，但肯定不曾遗忘，否则便不会有香火的气息在混杂的气味里缭绕。当然，佛家是强调心中有佛的，这一点完全有理由确信，因为在这样的陋巷内不可能有只供观看的仪式。这，或许正是打动我的地方——我总认为，人生不论信仰是什么，总比没有信仰来得庄严，不论敬畏什么，总比天不怕地不怕来得严肃。
    这陋巷里的香火，应该和高高庙堂里的香火一样，正在洗涤着人的灵魂，顺带还洗涤了像我一样偶尔路过的人的心灵。
                                                            2012.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