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
哦，天哪！

    耳畔轻乐如水，窗外月光如水，心头往事如水，时光如水……突然对自己有些失望，世上的好东西这么多，怎么只学会用“如水”这个比喻？难道不可以如点别的吗？比如说花。是的，水是我最喜欢的，为什么，说不清，按理说和水是有仇的，小时候它曾两次想淹死我。但是不行，还是喜欢，不是那种望不到边际的水，我喜欢的水应该在我把握之中，比如泉、溪、细雨、露珠、汗珠、泪水……其实我何曾把握住过水？泉的源头，溪的归宿，雨的高度，露的生辰，汗的价值，泪的成分，都不是我能懂的。我喜欢的，不过是水的某种姿态，不是全部。
    试着说喜欢花，排来排去，都是小小的朵儿、淡淡的色儿，粉蓝或者纯白，最好是田野里的，捧在手里的花都易萎。已经不容易了，野草一样的心田里竟然容得下一朵两朵小花！于是又试着把感受交给花说：耳畔轻乐如花，窗外月光如花，心头往事如花，时光如花……哪怕这花再淡雅，比喻起来还是太闹了，自己倒像在音乐厅里打瞌睡的人。再好的人生似乎也不能如花，而只能如水。
    有人说，人生挺像茶的，淡淡的苦，微微的香。也好，品茶的过程是由薄而醇，再由醇而淡，颇似人生，也像人情。但是我只有选茶的份儿，因为茶不是我能种得来的，喝出什么名堂是由人家决定的，一定要说是心境使然，就有些附会了。况且，与其说是喝茶，不如说是看茶，茶的大部分味道是眼睛品出来的，浅绿的，微黄的，清的或者浊的，想喝不想喝眼睛早已决定了。难怪古人招待客人总爱说“看茶”。这一看，就不再是茶了，其实还是水。水里可以融入的东西很多，包括茶。
    还是一切如水吧，虽然俗套，到底自然一些。那形态千变的水，颜色万化的水，什么都不是，又什么都相似——人这一辈子啊，不要说是什么，能像什么就挺好了——你能说你是儿子的样板吗？你能说你是父亲的标准吗？你能说你是行业的楷模吗？你能说你是人类的代表吗？形似或者意似，有那么回事儿罢了。水就是这样，像碗可以，像杯也行，谁接纳了就像谁；没有人接纳，就在空中飘着，谁都不理。水甚至可以装入温度，热的时候无影无踪，冷的时候为霜为雪，只有在温度正好的时候，才悠然为水。
    用指尖挑起一个水滴看，有阳光的时候，穿过来五彩缤纷的射线，华丽得很；没有阳光的时候，山啊、树啊、人啊、房子啊，周围的一切吧，都变得小小的，在水滴里颤动，像一个梦——不知是山在水里，还是水在山里了。“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杜甫说的，说的是落魄佳人，也是说自己，听来有点避世的味道，也可以说是圆融。其实水是不会浊的，那些看上去混浊的东西不过是混在水里，它们都不是水。
                                                            2012.8.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