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失的彩虹
哦,天哪!
乡村的生活渐渐泛黄,而对雨后的乡村记忆却一直非常清晰、鲜亮,特别是还没有遭受工业污染的乡村。雨后,泥泞的道路上可以放心地赤足而行,不必担心钢筋头或者碎玻璃;混浊的河水里到处蹦跳着鱼虾,躲在草丛里的青蛙待人走近突然跃出吓你一跳;傍晚,空气里浮动着很多小虫子,小燕子们在清新的空气里剪剪飞过,被清洗过的太阳在蓝天和白云间时隐时现,窄轨火车在青山的影子里扯出很长很长的白烟……东边的森林里渐渐升起水雾,让整片山坡都变得朦胧、虚幻了。而森林的上空,一道绚丽的彩虹飞架,刚好在两座山峰间搭起一座奇异的拱桥,那迷幻的色带仿佛是由许许多多七彩颗粒组成,还在微微地浮动。这时,草尖上、苞米叶子上、瓜叶的绒毛上,都悬着大大小小的水滴,清澈得像水晶一样,而每一粒水滴里,都有一条美丽的彩虹……
这样的记忆或许不是某一个镜头,而是多少个镜头的叠加。和今天的孩子相比,我经常觉得很富足——一场雨过后,我有那么多生动可游的河流,那么多干净可玩的泥土,那么多灵动可逐的蜻蜓……现在的孩子们有什么呢?连雨后的彩虹都丢失了啊!一位朋友在文章里写道:“听一夜雨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我说,我怎么觉得更像一场嚎啕大哭呢,大地是斑驳的、无足轻重的青衫。雨,不论是细如牛毛的春雨、万箭齐发的夏雨,还是点点滴滴的秋雨,都应该是一首诗或者一首词、一首歌,只不过是风格不同而已,如今丢失了彩虹,这诗便没有了标题,没有了诗眼,有点读不懂、不耐读了。
我们还记得多久不见彩虹了吗?孩子们对雨的记忆还能是什么呢?雨声已远,清晨满街是被雨水搜罗出来的隔年枯叶、躲在阴暗处的塑料袋、烟头和各种莫名其妙的垃圾,污泥把它们牢牢地粘在街道上,让一向光洁的城市变得龌龊不堪。有个想像女孩子一样可以胆小、可以牵着同伴手走路的男孩子说:人的心里其实都有一个相反的自己。现在看来不仅仅是人如此,雨也一样,街道也一样,或许还有更多的什么。天上失去了可以仰望的彩虹,脚下是无可措足的龌龊,还有多少人愿意在细雨中漫步,多少人愿意在大雨中奔跑?听着孩子们故作陶醉地诵读“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心里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遗憾,古人关于雨的记忆与孩子们眼中的雨差别究竟应该用什么来丈量、如何来丈量?特别是读徐志摩的《再别康桥》中“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我想这化抽象情思为具体意象的彩虹如今可能也是抽象的了,说不清“彩虹似的梦”是怎样的,倒要去梦里寻找丢失的彩虹。
有句歌词颇为流行,“不经历风雨,怎么能见彩虹”,如今经历了风雨也不见彩虹,该如何向孩子们解释?老师说:嘴里含一口水,背对着太阳,用力喷成雾状,就能看见彩虹了。科学可以用来解释现象,却无法找回丢失的记忆。如果永远见不到彩虹,孩子们可能也就不知道世上还有真正的彩虹,也就不会再去寻找了。一切美丽都是传说,这才是最可惜、最可叹、最可悲的。
2012.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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