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秸烟香
哦,天哪!
已经记不得是第多少个夜晚在燃烧麦秸的烟雾里度过了。浓烈的烟雾在山林中、街道上、楼房与楼房之间缭绕,把万家灯火朦胧得像仙境一般,仿佛一个盛大的节日正在田野里如火如荼地盛装登场,除了辛辣的烟味儿让人忍不住要流泪,别的无可挑剔。
有一天早晨送孩子上学,看到余烟尚在山头弥漫,太阳像被呛得像满脸通红的孩子,远远地躲在烟雾之外。孩子问:今天的雾怎么有些辣眼睛?我告诉他,一定是野外的麦子熟了,农民伯伯收完麦子把不想要的麦秸点燃,烟就飘到这里来了。孩子问:今年的麦子一定丰收喽?丰不丰收呢?我也说不好,应该是不错吧,至少麦秸长得够多,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烟雾。——麦秸多,麦子就有丰收的可能,这是我的推测。对孩子的其它疑问我回答得有些含糊,因为涉及环保与种植成本一些两难的话题,本来就难以说清楚。我说:你记得有句古诗叫“稻花香里说丰年”吗?我们就在这麦秸烟香里分享农民伯伯丰收的喜悦吧。孩子说,其实麦秸烟一点都不香。
连续几天下来,每到傍晚时分就开始烟雾弥漫,让人仿佛生活在一只巨大的烟灰缸里,享受着免费的“绿色天然”烟雾,要说心里没有一点不满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这能怪谁呢?现在很少有人拿麦秸当作煮饭的燃料,是时代的进步,可是就这么一把火烧掉那些金灿灿的麦秸,总觉得有些可惜;麦秸是优质的造纸原料,据说如果送到造纸厂价格还相当不错,可农民为什么宁肯放火烧掉?其实一切都与付出的成本与得到的收益的关系有关,谁愿意拿三十块钱的成本去换二十块钱的收入?时代在进步,连牛都不肯再埋头拉车了,何况祖祖辈辈在泥土中盘算收成的农民。况且现在城里的用工价格已经相当可观,一个有技术的建筑工人或者装潢工人,日收入在三百元左右,普通的体力工人日工资也在百元以上,如此丰厚的报酬,早已把农民几千年珍惜土地的情结轻而易举地解开,连粮食都不那么在乎,何况一把秸秆!不论城里城外,不珍惜都是不对的,都是对上苍恩赐的亵渎,可是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把简朴、忍受的重轭永远套在农民的颈子上?如果说秸秆也是上苍赐予我们的财富,应该让所有人来珍惜才是。
据说白天政府是不准焚烧秸秆的,于是我们就有了颇具舞台效果的夜晚——真的,如果挡在窗外的环境便与窗内的人无关,我很愿意吹着空调站在窗前欣赏窗外烟雾下梦幻般的世界。然而,窗里窗外毕竟不是墙壁和玻璃能够完全割开的,连窗外的蚊子都受不了烟雾的折磨,疯了一般寻找任何机会和缝隙往窗里钻,灭蚊剂刺耳的喷击声也压制不住它们逃离烟雾的信念。每到晚上,我便满屋子环走,追击动作迟缓的蚊子,用欢迎的手掌将它们拍成很不规范的标本,以减少它们吸走我美梦的鲜血。孩子看到我陈列在白纸上的蚊子尸体,不无幽默地问:爸,你在将它们斩首示众?
我喜欢孩子包容、乐观的心态,可是也有些担心——如果我们对什么都采取包容的心态,这个世界又将怎样?麦秸烟究竟香还是不香,有时还是应该尊重鼻子,而不仅仅是善良的愿望。
2012.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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