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空气
哦，天哪！

    连续多日阴天，今天终于放晴了。初夏的晨风轻轻吹拂，鲜红的石榴花在嫩绿的叶子间隐现，山野里新草融合着野花的香甜幽幽地飘来，天天忙于奔波的人们仿佛第一次享受大自然的恩赐——我们还拥有如此美好的时光！不少人一边走路一边眺望东边的山顶，我知道，他们是在迎接久违的朝阳。张丽钧老师在她的《抬头看云》里描写自己由于一辆车子的玻璃反射而发现了天上的云，真是说到了我们的痛处：多少美好的景物、事物、人物时刻环绕在我们身边，可是我们却轻轻地给忽视了。真的是因为生活忙碌而让我们对一片云、一株小草、一个天真的孩子视而不见吗？“忙”关乎心，而“盲”关乎目，二者之间是否有着某种我们不曾意识到的关系，很值得人们玩味。张老师提醒我们说：天上，开着那么多那么多上帝来不及摘走的花朵……
    太阳很快升起来了，气温也迅速上升，多日缠绵于潮湿空气里的柳絮和悬铃木种子像得到了特赦令，纷纷扬扬地弥漫于天地之间，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地方不是它们的安家之所。也许是它们眼下的快乐已经超越了对生存的追求，不顾一切地想与人的脸、颈、头发亲近，结果使得很多女士戴上了面纱，男士们也一样抱怨不已：哪里来的这些东西，弄得人浑身痒痒的！哪里来的呢？悬铃木就在我们身边，柳絮也不过跨过了一条窄窄的小河，我们抬头即见、夏天还要借助它们躲避烈日呢，可正因为抬头即见，很多人反而视而不见，仿佛这些小小的种子是从异国他乡漂泊而来。如果这些一直为我们遮风挡雨的树们也如此漠视人类，不知我们的心里作何感想。
    曾经我们渴了可以随手到溪涧里掬一捧清水来喝，如今怕是没有人敢随便喝那些水了，那自由取水来喝的生活与我们变得越来越陌生。社会进步的过程中，有人惊呼：以后喝口水恐怕都要花钱买了。不久，便成为事实，那是因为我们不曾正视水的存在。现在，空气污染正在让我们对新鲜的空气感到陌生，是不是有一天我们呼吸的空气也要花钱购买呢？没有人敢轻易说不。是谁在指使那些失去良知的人制造了花样百出的有毒食品？这个话题肯定很多人能找到答案，可是如果我问：是谁给我们制造了这么多污浊的空气和肮脏的水？肯定没有人能确切地指认元凶，因为元凶就是我们自己，就是我们那颗恨不得把一切财富都划归自己名下的贪婪之心。
    人类真的太自我中心了，中心得连我们一刻都不能离开的空气都敢遗忘。纳兰性德的《木兰词》里有个句子是大家都很熟悉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很多人对后面两句就未必熟悉了，“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读来让人感到无限的悲怆。我们生活在一个依赖熟人的社会里，所谓“胳膊肘往里拐”，所谓“亲不亲，故乡人”，因此我们总希望找到某种机缘让更多的陌生人变成自己人。可是，一旦陌生人成了熟人、同事、朋友，却又发现彼此身上有那么多自己不能容忍的缺点，于是又一点一点疏离，有时竟而成为冤家对头，孔子曾告诫我们“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难道在成为熟人、同事、朋友之前，那些缺点就不存在吗？当我们需要感情的时候，便忽视了缺点，而当我们得到了友谊之后，看到的便只是缺点。人没变，人心变了。
    因为忙碌，我们忽视了风景；因为利益，我们漠视了环境；因为自我，我们轻视了情感……其实忙碌也好，利益也好，自我也好，还不都是那点自私的心嘛！于是这个世界变得好陌生，包括在我们体内进进出出的空气。
                                                            2012.5.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