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地活着
哦,天哪!
今天参加孩子就读学校的百年校庆,很长很长时间沉浸在对历史和往事的追寻中——我把那些已经没有人证只有文字、图片和存物的记录称之为历史,而把还有目击者回忆和讲述的生活称之为往事。之所以要作这样的区分,是因为历史是抽象的,是公众化记忆,而往事却是具体的,是个性化记忆。
一百年,在历史的长河里真的不算长,但是对于一所学校、一个人来说又是太长太长了,你看,从清代宣统二年开始,历经了民国混乱、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共和国成立、十年文革、改革开放,这么多政治风云,一所小学由草创到扩大,由个人到国家,由粗陋到精致,有详细记载的校长就有三十位,副校长、主任、教师该有多少!当历史还是现实的时候,人们经历的是生活,是具体的,有悲有喜有怒有怨有思,而一旦现实变成了历史,就有一种前赴后继的悲壮感,个人的一切都算不得什么了。
一百年里,就算不说与孩子有血缘关系的外祖母的先辈为学校所作的贡献的历史,孩子的太爷爷辈、舅爷爷辈、舅舅辈,加上正在学校就读的孩子这一代人,就有四代人在这所学校读过书。我曾想做一件事,把这四代人聚集到一起,拍一张《四世同堂》的照片送给学校,可惜太爷爷已经是九十多岁的老人,行动不便,舅爷爷一代人在文革中历经抄家、下放等冲击,如今天各一方,舅舅们各人都在为生活而奔忙,就是孩子这一代也都在为学业而努力,想搞一次聚会真的很难。但是,这件事情还是要找机会做,否则等太爷爷去世以后,一部分现实和往事就成为历史了,生命的真切感就淡去了很多,那是很可惜的。
孩子的一位舅爷爷从徐州专程赶来来参加庆典,他的父亲就是学校的第三任校长,本人又是学校的老校友,走进校史室就激动不已,似乎一直有很多东西要表达。他还给我带来了一些关于自己家族的资料,特别是他自己的回忆文章,他希望我能多了解一些他们家族的历史和往事,将来写东西的时候好用。从他的回忆文章里,我了解到做过校长的太爷爷曾有过一段很苦恼的感情经历,而且只有三十四岁便因病故去了,后来家族遭受了几乎无法维继的磨难。这些,历史是不予收录的,历史只告诉后人:他是学校早期的一位校长。到现场的很多老校长、老教师我都是熟悉的,他们的事迹也已进入了校史册,但他们在职期间的喜怒哀乐还在他们心里,也还在我们的记忆中,因此还应该算是往事。
昨天的事,包括今天举行的百年庆典已经成为往事,纳入一百年以前的序列了,再过百年肯定就要渐渐被抽象为历史了,那时人们记住的只是某某某任多少多少任校长,期间举办了盛大的百年庆典,谁还能记得为了这次庆典召开的一次次会议、拜访过的一位位老人、经历过的一回回争论呢?从往事这个角度来透视,人应该是为当下和往事而活着的,不是为历史,所以我们会在乎很多东西;可是如果从历史角度来思量生活,又有什么值得在乎的呢?百年校史上,哪一任校长、老师不曾为工作烦恼过,不曾为生活流过泪?然而,历史何尝在意这些!我们是不是有时应该历史地生活一下,把眼前的事情看淡些,用超然的心态去延伸往事?假如我们能够长命百岁,化作历史的时间也不过就还有几十年,如此而已。
参观校史室的时候,我的心里一直回荡着两句歌词,一首是《一千年以后》,另一首是《雨花石》,都是爱情歌曲,但表达的却是人生的道理,“别等到一千年以后,所有人都遗忘了我,那时红色黄昏的沙漠,能有谁解开缠绕千年的寂寞……”“千年以后,繁华落幕,我还在风雨之中为你等候……”哪里需要一千年?短短一百年,所有人都会遗忘我们的音容笑貌,还有缠绕的寂寞,一切繁华都已落幕,我们留给后人的,不过是一个抽象而陌生的符号罢了,那么,我们有什么必要为这个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他的符号而牵肠挂肚、惴惴不安呢?不如洒脱一些,多给自己留下些美好的往事。当然,一百年以后的历史将会像石阶、石子、沙粒一样平铺在后人的脚下,让后人踏着它们前行,而后人脚步的高度和速度必然会受历史的高度和速度影响,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地把自己垫在合适的地方,让后人更便捷一些!所以,历史地活着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为历史负责,不要让往事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就变成抽象化的符号。
2011.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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