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花
哦,天哪!
它生长在涧沟边的杂草丛中,如果不是上面有一扇窗,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它的存在——就是有了这扇窗,除了我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看到它,也是很没有把握的。
窗子离地面很高,花又长在山涧的底部,所以它的叶子长什么样是完全无法分辨的,已经和茂盛的野草完全融于一体了。但是花可以看见,长着和车前草差不多的花絮,但不是黄绿色,而是淡粉微紫的那种颜色,看上去很旧。——或者,它就是杂草的一种吧,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因为我不知道它的名字,闻不到它的气味,更不知道它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功用,以它的花形花色,永远也不会有人拿来当作观赏植物,这不正是杂草的特点吗?可是实在不忍心这样看待它,总觉得作为一种生命形式,不应该就这样被“杂草”二字所淹没。车前草有什么特别之处呢?如果不是那首“采采芣苢,薄言采之”的诗歌,不是某个人发现它的药用价值,也许它的生命更加黯淡,毕竟它连眼前这株小草的花色都没有。
如果我是一位植物学家,或者像李时珍一样对草药充满兴趣,这株小草以及它的同类从此便身价百倍了,很遗憾,我不具备这样的眼光,我只能把它混同在杂草中,而且相信很多人也和我一样把它当作杂草而忽视了。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生命的埋没并不是自身的原因,而是因为人的无识。因为无识,所以我们发明了“杂草”一词,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浅薄。在这些被称作杂草的植物中,真不知道有多少是值得我们珍惜的呢。于是想起聂夷中的那首《公子家》:“种花满西园,花发青楼道。花下一禾生,去之为恶草。”
在旅游过程中,看到外地的那些山啊水啊,花啊草啊,总是充满兴趣,而生活在那里的人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意识到它们的存在。可是如果某种花草有了传说,就会让人津津乐道。比如说大家都熟悉的马菜吧,就是学名叫做马齿苋的,因为割断以后太阳也晒不死它,人们便附会出一个故事来:后羿射日射得性起,连最后一个太阳也不放过,幸好最后一个太阳找到一棵马菜躲在下面,才给我们今天留下了光明和温暖。因为马菜救了太阳的命,太阳就承诺绝不伤害它。还有人说马菜是太阳舅舅的呢。有了这样的故事,马菜才有了不同凡响的身价。如果外地人到这里来旅游,说不定也会对我看到的这株小花加以关注呢。陌生的反而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俗语说“墙里开花墙外香”,大概就是这种普遍心态吧。
“独怜野草涧边生”,韦应物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他竟然早就发现野草的可爱之处,真是位独具慧眼的诗人。或许是他当时的处境让他的心灵与野草产生了共鸣?
世间万物总是与人息息相关的,也许在别人的眼里你、我、他就是一棵杂草也未可知。为了不犯习惯性错误,我不敢再把自己不了解的野花称为杂草了,不妨叫它们“凡花”吧——这里的“凡”不是说它们平凡,而是因为我们的平凡没有发现它的价值,也没有能力赋予它奇妙的神性,这个称谓恰恰折射了我们的无知,算是一种警示吧。
201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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