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雪
哦，天哪！

    单位组织到沂水去滑雪。本来不想去的，小时候一直在冰雪上长大，对越来越稀罕的雪并没有多少期待。可是，“沂蒙”二字却对我有着巨大的诱惑力。记得还是在北国的时候，老师教过一首歌曲，叫《沂蒙山小调》：
    人人那个都说哎  沂蒙山好
    沂蒙那个山上哎  好风光
    青山那个绿水哎  多好看
    风吹那个草低哎  见牛羊……
曲调婉转悠扬，歌词也淳朴自然，似乎还是哪部电影里的歌曲。歌曲深情赞美的一方乡土，必是有她独特的魅力吧。歌曲的旋律一直在我的心里回荡，伴我踏上了那一片少年时期传唱着的土地。
    出发时，天已经阴了，天气预报今天有小雪。阴天出行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每个人都很高兴，因为家乡一个秋冬几乎没有降水，农田里的庄稼干得命悬一线，所有人的心绪也都干得失去了弹性。车子进入山东境内，天上开始飘雪花，孩子们激动得又喊又叫，说是下着雪去滑雪才有情调。越往北走，雪下得越大，看样子最近好像下过一场不错的雪，地面上到处都是积雪，一个个小村落宁静地分布在广阔的田野上，屋顶上覆盖着淡淡的雪，像是一幅巨大的水墨画；田地里的雪更有意思，麦田里的雪很淡，而一条条田埂上的雪却非常浓，仿佛那些久旱的麦子身体里蕴藏着无形的热量，把那些雪焐化了一样。有时是一片白杨林，十分开阔，在白雪的映衬下，白杨显得肃穆而朦胧，不时把我的思绪带回关于北国的遥远的记忆中。
    那时我还在读小学，林场里来了一位女老师，姓柴，不到二十岁吧，长着一对小虎牙，喜欢穿小白鞋。顽皮的同学还为她编了一首顺口溜，“吊腿裤子小白鞋，尼龙袜子露半截”。因为我哥哥和她哥哥是拜把子兄弟，我就叫她姐，上课时也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叫她柴老师。我们一群孩子天天跟在她的后面到处跑，听她讲故事，唱歌。她特别爱唱的歌儿叫什么名儿倒是忘了，歌词和曲子还能记得一些，“蒙山巍巍沂水长，山村处处摆战场。哪怕那敌人逞凶狂，坚决把他们消灭光，哎嗨哎嗨哟，把他们消灭光……”学校的后面是一片小树林，青一色的松树，夏天我们经常跑进去玩藏宝游戏，冬天落雪以后就没人进去了，望进去里面有点阴森森的。柴老师会在某个阳光特别好的中午拿着画本对着它画画，我们问她这有什么好画的，她说这片小树林黑白分明，很宁静。我们不知道宁静怎么可以画得出来，就跑开去，继续到雪地里去玩我们的雪。今天想起来，那片树林和眼前的杨树林倒有某些相同的神韵。
    靠近马路边的村庄不像远处的村庄那样朦胧，各种店铺的招牌赫然醒目。这里的人很有意思，喜欢用自己的名字作为店名，什么“开信批发”、“高三全羊”、“孙全农资”，应有尽有，大概除了表明此处经营内容以外，还有用姓名表示诚信的意味吧。我没在这里买过东西，但是山东人做生意的诚实与固执还是了解一些的。最有意思的是，一户农家的山墙上用巨大的红字写着“这家卖麻”，还画了一个大大的箭头，让人一下就感受到乡村的质朴。有一片人烟稀少的地方，零散地住着几户人家，大概是为了方便行人，在路边用玉米秸围了一个厕所，在洁白的雪地上非常显眼。
    在莒县穿行时，时不时可以看到房屋的墙壁上刷出的大幅标语，多是关于计划生育的，宣传计划生育的意义、男孩女孩都一样、国家会采取养老保障等等，语言五花八门，让人忍俊不禁。在我家乡，不论城乡，这样的标语几乎看不到了，不知为什么这里依然如此用力地宣传，想是这里的生育观念还没有完全转变？但是这里的生产观念变化倒是很大，一路上看到接连不断的出现一些土窑，烧制的都是一种叫“缸瓦”的建材，肯定会给这里的地方经济带来很大影响，因为附近的民房相对要整齐许多，只不知是什么人把这项技术引进这一带，造福于这一方水土——或许还是祖辈留下的手艺也未可知。
    雪越下越大了，广袤的原野上一片洁白，一个个喜鹊窝像一个个音符悬挂在半空中。突然有人说：这就是沂水了。赶紧贴近车窗去看，一条很宽的河流横卧在鲁南大地上，被冰雪覆盖着，没有湍流，也没有喧哗。“蒙山巍巍沂水长”，我那位老师姐姐的歌声又在我的耳畔响起，可是这里哪里有当年处处战场的痕迹？沂蒙老区曾经的沧桑已经全部被洁白的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了。不觉有些想笑——历史上为了某些人的利益而你死我活的争战杀戮，最终能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些什么呢？当时那样的较劲，那样的不顾生死，最后还不是要归于寂灭！
    进入山区便开始搜寻歌曲里唱的巍巍蒙山，一直没有找到，一个个白色的山包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尚未风化的丘陵，植物不多，几乎全部被雪掩藏起来了。我想，等到春暖花开的季节，这里应该是别一番风味吧，青山绿水，风吹草低，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昏暗。
    沂水滑雪场并不壮观，但每个人玩得都很开心，雪场上你挤我撞，笑声不断。那一大片洁白的雪告诉我们：当年的抗日根据地，今天只想给来这里的人们留下欢笑和安祥。
                                                             201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