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碧连天
哦，天哪！

    干旱太久了，据说郊外的冬麦大多已经干枯，几乎没有人相信上天还有降水的意愿。可是今天傍晚天却很意外地阴了起来，空气里水分很重，天和地都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风从海上吹过来，不大，也不是很尖，因为潮湿却有着一股透人肌骨的寒意。
    晚饭过后，一个人站在窗口看天。——能下点雪或者雨吗？我在心里问。窗外的天与地已经朦胧到了一起，远远近近的山与树也都被灰色的雾气笼罩着，比晴朗的日子里显得更加萧索与寂寥。在苍茫的景象中，白居易的《问刘十九》小诗蓦然兜上心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在这个新年渐远、心绪懒散的晚上，如果有一两个好友围炉而坐，静静地等待窗外响起沙沙沙的落雪声，那该是多么清淡的心境啊！要知道，尽管这个干冷的冬天让很多生命失去了复苏的可能，但毕竟已是冬末春头，如果有一场残雪或者新雨，远近的山还是会很快焕发生机、一片翠绿的。
    ……满坡碧草，几株野花在微风中轻轻地颤动，夕阳和大地淡融……李叔同的《送别》的旋律就从这尚在枯黄的背景里淡淡地流淌出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一种幽渺的忧伤也随之流动起来。
    一家小小的酒店里，三个人默默对坐，桌上的酒菜已经失去了温热。灯光很好，彼此相看却昏暗而朦胧。要走了，为了生计不得不告别彼此相依的快乐时光。第一次感受到友情竟然如此沉重。是夏季，芳草碧连天，几株罂粟花在篱笆边上艳艳地开着。
    南国榕树下，几瓶淡酒。天上飘着雾一样的细雨，到处都湿漉漉的。开始还说着一些祝福的话，然后就没了声音。都是在外漂泊的人，都有深藏心底的无奈，曾经的憧憬、打拼过程中的坎坎坷坷、此去路途的渺茫……有什么好说的呢？每个人心里都一样明了，都一样如那天的天气。大榕树枝丫交错，千万条气根悬挂在半空，等待触到地面、扎入泥土的那一天。
    火车尽情地用钢铁铸成的轮子撞击出铿锵的节奏，丝毫不会顾及南来北往的人刚刚撕裂的情感伤口。车窗外是绵延不尽的山林，茂密得如满车人的别绪。火车在夕阳投下的山影里时明时暗地穿行，一条大沙河却逆向流淌，雨后的河面上挽着一个接一个的旋涡，却无法挽留河水远去的脚步。
    ……
    漂泊，流浪，离别。人生的背景总是在不停地更换着，常常不知自己终究身在何处，只有那淡淡的音乐不变，一路相伴。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也许，一场春雨过后，芳草连天的景象就可以等到，可是曾经和自己随意漫步人生的那些人都在何方呢？即便在记忆里，又如何能拾得起一个个渐行渐远的足迹呢？
    窗外路灯渐次亮起，朦胧的山影终于淡出视线，只有音乐还在心头缭绕不散……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纵然天涯地角，知交零落，只有一个人站在窗口，我依然渴望能有一场春雨，窗外芳草连天。
                                                         201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