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小街
哦,天哪!
挺悠闲的一个周末,傍晚时分一个人在街上晃荡,看初夏的云在天上变幻着无法预测的形状,看傍晚的霞把银白的云一点一点染上或浓或淡的暖红浅紫,看远山渐渐淡出刚刚还清晰的风景……空气中没有炊烟的味道,却有点点杨花在飘浮——杨花,我更习惯叫它柳絮,因为那实在已经不再是花,而是寻找落脚点的种子。
人的心绪缥缈,市声虽浓却离自己颇为遥远。繁华的霓虹渐次闪烁,人为的热情远胜初夏的煦风,让人有些躁热。信步走进一条小街。虽然天天走过街口,大概因为里面没有什么牵挂,却很少涉足,连望一眼也是无心无意的。此时走进去,不过是因为里面比较清静,可以继续看天,看云,看晚霞。
小街两边的建筑已然落定,只是马路两侧的人行道还有些杂乱。看两旁的行道树已经碗口粗细,小街建成已非一日,似乎不应该这样凌乱。行道树很不错,一色的合欢树,羽状的树叶长得很浓密,很像在南方时酷爱的凤凰木。
哦,凤凰木,我似乎永远走不出它浓厚的绿荫了。我已经用两年时间把它的种子种在这北方的土地上,第一次被人误作野草连根拔去,第二次为了躲避风雪移栽到室内,春天到来时成了枯枝。今年不再种到花园里,直接种入花盆。我以为它要很久才会发芽,谁知只要几天就钻出了弯弯的嫩芽,现在已经长出第五条细枝了——但愿这次希望不再落空。
当初把它从南国带来,我作了两个打算:一是它根本就不屑在这片土地上生长,连芽也不发,那样我就不会再把种子埋进土里,就让它们变成我一个喑哑的记忆吧。二是它可以突破气候的束缚,在我的家乡茁壮成长,那我将不遗余力,把我能栽种的地方全都种上凤凰木,让它纤巧的羽叶在我的目光里翩翩起舞,让它火红的花在我的歌声里染红山山岭岭:
能舍才能得 我猜不见得
找不到了 回不去了 那单纯的快乐
凤凰花又开了 烧痛谁的心呢……
从此我便可以守着我的凤凰花季,不再让脚步彷徨,不再让心流浪了。
然而,它却不是,它只给我一个微茫的彩色希望,然后噗地一声破灭。于是我只能在家乡的街头流落,去寻找记忆里的凤凰木。多少次欣喜地跑向一株长着羽叶的树,然后失神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合欢树。柳永曾经说“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莫非我是在异乡的街头吗?郑愁予说“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过客……”这美丽的错误就是说给我听的吧?
长满合欢树的小街给了我两行茂盛的错误。——这里没有凤凰木,只有美丽的思念和悬挂在心头的期盼。
按季节推算,南方的凤凰花又该开了,火红火红的花燃烧在碧绿碧绿的羽叶间。走在如廊的凤凰木林荫道上,感受着热烈,也感受着淡淡的忧伤。每年的这个时候,就该为那些即将奔赴考场的孩子们壮行了。然后在一场风雨中,所有的凤凰花同时飘落,把草地染成通红。那些孩子就踏着红红绿绿的小径回到他们父母的身边,心里装着无法言说的欣喜或惴惴,把一群朝夕相处的老师丢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手足无措。那是一种甜蜜的忧伤啊!绵绵细雨一直下一直下——南方的雨季正式开始了。
小街的合欢树也很美丽,可是它在凤凰花开的季节却没有那火红的花朵,在街灯下默默地站在那里,只有柳絮在枝叶间无声地飘过。这是家乡的合欢小街,不是记忆中的凤凰长廊了——
能舍才能得 我看不见得
找不到了 回不去了 那单纯的快乐
凤凰花又开了 我们也都变了……
2010.5.31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