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与爱
哦，天哪！

    我是不大爱养宠物的，总觉得把一个天然的动物抓到非天然的状态下去生活有点不近天理，尽管我们是那样地爱它。
    但是我不能说我没养过宠物。小时候哥哥抓过一只野鹌鹑，我养了好几个月，被猫伤过，后来在一个雨天飞走了，很久还在思念它，而它终究没再回来，幼小的心被无情所伤，知道不属于我的再伤感也是徒劳。稍大一些养过一条狗，是普通的狗，但从小到大里里外外跟着我跑，似乎离开我它便无处可去。不幸的是，有一天跑到外面吃了人家药死的老鼠，回来一头钻到角落里，等我找到它，它满嘴都是白沫，前爪不停地在地上挠。妈妈费了很多事，给它喂绿豆汤，吃解毒药，最终还是没能救下它。临死的时候，它的眼睛是那样蓝，像蓄了一块天在里面一样，水汪汪地看着我……从那以后，我们家不再养狗，似乎也没再养过其它的动物——人一旦把情感寄托在一个事物上，是很难接受它突然离去的。
    去年朋友送了一只小乌龟给孩子，孩子只知道跟它玩，其它事情一概不管。喂食、洗澡、换水、冬眠的事情又要我来打理。好在这小东西生命力非常强，即使照顾不周，也不会危及生命。给它洗澡听时候，抚摸着它坚硬的壳，看着它不知是恐惧还是快乐地张着嘴巴，我就在想，我能给它多久的生命保障呢？曾和孩子一起商量将来把它放到哪里去，似乎放到哪里都不放心。
    陶渊明《归园田居》里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欧阳修《画眉鸟》诗云“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龚自珍《病梅馆记》里感叹“呜呼！安得使予多暇日，又多闲田，以广贮江宁、杭州、苏州之病梅，穷予生之光阴以疗梅也哉”……
    古今有多少诗文借着宠物的名义来表达对自由的向往，对囚禁、羁押和伤害的憎恶与讨伐，却很少有人看到囚禁、羁押甚至伤害，本身就包含着爱与牵挂。如果不是喜爱，谁会为一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猫而难以入眠？谁会对着放飞小鸟后的天空出神？谁会为一株小草的枯萎而伤心不已？爱有时并不是借口，拥有有时也不是因为自私，关键在于爱它的什么，拥有的目的在哪里——这可能是花农与花痴、宠物商与宠物主人的根本区别吧。
    爱本身就是一种羁绊。我们不能只看见爱犬脖子上的铁链，而看不到它身上一针一线缝起的花衣；不能只记得“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而否认“爱要真诚，不能分享”；不能只懂得给孩子一片自由的天空，而丢掉“不以规矩，无以成方圆”的古训。“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首激励人们追求自由的小诗，恰恰成了爱是羁绊的佐证。我们不应该把爱与自由绝对地对立起来，但必须接受爱有时也很无奈的事实，不论是对物的爱还是对人的爱，都有或轻或重的束缚。从这个意义上讲，爱本身就是一种伤害，需要不需要爱，只看爱与伤害孰轻孰重。
    这种选择有时是很困难的。张小娴在散文《英雄与宠物》中说：“一个好的男人，应该是英雄和宠物二者的化身。她有危难的时候，他充当英雄；她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他就乖乖地蜷缩在她身边，做她的宠物，逗她开心，玩些把戏哄哄她。如果他只是一头宠物，女人会看不起他。如果他只是一位英雄，女人又会觉得遗憾。从来只有宠物变成英雄，哪里有英雄变成宠物？女人爱上了英雄，就别期望他会变成宠物。”女人对男人的这种患得患失，男人也一样有，你选择了“环肥”，就必须放弃“燕瘦”；你喜爱林妹妹的狷介叛逆，就不能指望她同时具有宝姐姐的豁达随分……选择一种爱的同时，便意味着对另一种爱的放弃，比如鱼和熊掌、名利与道义，甚至生与死。那首《想说爱你不容易》的歌，其实唱的不仅仅是爱情，它带有很普遍的人生哲学的意味，只是我们没有好好去思量罢了：
    想说爱你并不是很容易的事
    那需要太多的勇气
    想说忘记你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我只有矗立在风中想你……
                                                              2010.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