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
哦，天哪！

    篱笆那边

    有草莓一棵
    我知道，如果我愿
    我可以爬过
    草莓，真甜！
 
    可是，脏了围裙
    上帝一定要骂我！
    哦，亲爱的
    我猜，如果他也是个孩子
    他也会爬过去
    如果，他能爬过！
                ——狄金森《篱笆那边》
    我不是很爱吃草莓，主要是怕它进肚以后那种沉甸甸的凉意，但自从读过狄金森这首小诗，对草莓的印象便特别好了，喜欢它在绿叶扶衬下鲜红的颜色，喜欢它淡淡的香甜气息，也喜欢它无拘无束随性而生的形状。
    这次外出培训，住处刚好有一片草莓园，看到了许多草莓。个儿很大，据说一斤只能称六七个，味儿很甜，据说是日本品种。当然，价钱也贵得可以，平均一颗草莓一块钱。
    这是个有温泉的地方，地名就叫温泉镇，所以来来往往的过客比较多，来了自然要买一点特产带回去，于是几里长的公路边全是草莓摊，还可以进园自己采摘。尽管花一块钱买一颗草莓让人有些心头发紧，但看到果农满脸的微笑，还是感觉到了春天的气息。
    农民是该得点实惠了，一次次农副产品涨价，有多少是涨进农民口袋的？大米收购价涨一毛，到市场上要涨五角，钱大部分掉进贩子们的算盘珠子里了。而农民种田的成本却要随之风涨，农药、化肥、塑料膜，哪一样不要钱？只有汗水是自己的，涨不了价。现在农民也敢开出让城里人伸舌头的价来了，这是一种觉醒吧，才让人觉得农民的生命也可以像绿叶下的草莓一样鲜艳，这样的生命才不窝囊。
    我不知道他们这样定价是否有可靠的依据，但是他们的心一定是舒展的——你看那脸上的笑意吧，略显灰暗的皮肤在眼角堆出层层叠叠的皱纹，从那层层叠叠的皱纹里抖动出看你咋舌的快慰：吃吧，多好的草莓！城里人终于觉得这个偏僻的小镇也是市场了，认认真真地按市场上的一套思考问题，讨价还价，挑三拣四，抓一颗塞进嘴里尝尝……农民又一次显示出骨子里的宽厚和固执——进园采摘，吃不要钱，但拿出来的必须按我开的价。不要说这个大那个小，我保证你重量不少，不就是多拿几次嘛，你们又没有农活要干。这略带狡黠的逻辑让人啼笑皆非，却也为当年传说中的一位大爷出了口气。
    当年这位大爷进城去买挂钟，城里人不肯跟人家讲价钱，大爷无奈，指着边上的手表说：要不你再饶个小的给俺吧。这是农民的逻辑，买个大瓜再搭个小的，你没吃什么大亏，我落得讨了便宜的窃喜。大爷没能拿走城里人造的手表，城里人说小的比大的更贵，反而被城里人当笑话讲了很多年。现在不知是他的儿子还是孙子在卖草莓，或许他的血液还记得当年的羞臊——小的不是更贵吗？你们怎么专挑大个儿的拿！
    这是个憨厚的狡猾，自然骗不了城里人的精明——市场经济，你们才起步呃，就想跟我过招？别忘了，我吃你一个就是一块钱！可是农民偏偏不在乎这个，或许这也是祖辈的遗训还在血液里流淌吧：瓜果李枣的，你能吃几个，穷不了人！他们摸着小孙子的头看着你吃，脸上依然堆满微笑。
    小孙子也仰起小脸看你吃，小鼻涕一伸一缩的，脸上和爷爷一样堆着调皮的笑。——不知道这一块钱一颗的草莓他舍没舍得吃上一颗，但他和爷爷一样的笑容告诉你，他们都坚信：草莓，真甜！
                                                            201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