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住蝉声
哦,天哪!
在不知道人们赋予蝉的某些特定含义之前,蝉就是个普通的昆虫,和蚂蚱、蜻蜓、蟋蟀、蝼蛄没什么区别,虽然很多昆虫也会发出鸣叫,但和蝉相比远远不能引起孩子的兴趣。——这或许就是蝉的特别之处吧。
小时候很喜欢捉蝉,为了把那个黑褐色的小昆虫从高高的枝头弄下来,可谓费尽心机,有时要在午夜冒着雷雨钻树丛,有时要顶着中午的毒太阳,经常被枣树的刺扎破手和脸,被大婶大妈扔的碎碗片划开脚跟,被小狗小猫的粪便恶心得哇哇叫。这且不说,单为那工具就已经绞尽脑汁了。早先是用一根长长的芦苇,去掉多余的叶子,只留下顶端细细的芯,挽一个活扣,悄悄伸到蝉的前面,撩它的爪子去抓,然后趁机套住它的头。这是一项技术活,人太小,手不稳、心不定都不成。后来从外面传来粘知了,抓一把小麦放嘴里嚼,然后放到水里淘,直到把皮去尽,剩下粘粘的面筋,糊在长竿头上,凑近蝉,突然粘住它的翅膀。再后来,这种面筋被柴油机的皮带蜡取代,又被铺路的沥青取代……我不知道现在乡村的孩子还捉不捉知了,他们的工具又有了怎样的变化。想来电视、收录机、MP3已经普及,大概没有人还对蝉那单调的鸣唱感兴趣了吧?——蝉从此可以安心地在枝头鸣唱了。
当年捉蝉也不单单是因为它们的歌声,有时被肉煎熬得无法忍受,也把这小虫子丢进火里烧了吃。蝉在灶灰里扑腾几下,屋子里就弥散开一阵清香,有点烧鸡毛的味道。然后把一个黑乎乎的小疙瘩掏出来,吹去草灰,丢进嘴里,那滋味今天是无论什么也无法取代的。今天在饭店里偶尔还能吃到尚未褪壳的蝉,但似乎只是为了吃营养,口味已经全没有了。小时候烧蝉吃是需要点勇气的,因为同伴会嘲笑,说你这个人太馋了,连知了都吃。或许正因为有了这种禁忌,蝉才得以存活到今天,否则在饿死人的年头,这些肉类还不早让人吃得断了种!当时蚂蚱也有人烧着吃,但感觉上又差了不少,少年时的眼睛是五彩缤纷的,吃和玩永远不会截然分开,据说吃知了可以明目,而蚂蚱只能解馋。
在艰苦岁月里,捉蝉除了追求口舌之快,玩的成分依然占着主导地位。我的胆子比较小,蝉的爪子抓挠手心的感觉非常可怕,大概还没有完全忽略这个小昆虫的生命特征吧。记得有人捉了蝉送给我,妈妈总要用布把它轻轻地包起来,这样我才敢拿。捏在手心里,蝉就吱吱吱地叫,还要把手一松一紧,蝉的叫声就显出某种韵律来,至于它的叫声是欢快还是忧伤抑或恐惧,当时是听不出来的。蝉在枝头似乎永不疲倦,一旦落入人的手里就不是那样了,叫几声便停下来,我们就举起来摇晃几下,蝉受了惊吓,又在手心里吱吱吱地叫。
为了捉住蝉的真正鸣叫,也曾试着给它留下较大的空间,把尚未褪壳的蝉放在蚊帐里,让它在纱上随意爬行,期待它能像在草丛、枝头一样顺利地成长、歌唱,可是每次期待的结果都是在蚊帐上留下一团墨渍,爬出来的蝉像一个怪胎,歪斜着黄绿色的身子,佝偻着无力的脚爪,颤悠悠地往某个不知所以的地方挣扎,然后死在一个没有草树、没有露珠的地方。——如果蝉的生命全部意义在于歌唱,人的热爱恰恰剥夺了这一切。
我们费尽心思捉到了蝉,可是何曾真正捉住蝉声?
20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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