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往事
哦，天哪！

    最喜欢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是他《祝福》的开头，“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其实新历的年底也很像年底，虽然还没有祝福的鞭炮炸出的火药香，但那种懒散的心绪已经越来越浓了，很多本该着手处理的事情忽然显得不那么急切，等等吧，过了年再说。不得不做的事，是对即将过去的一年的总结，盘点一下一年风风雨雨的收获。——不要说没有收获，把一年不切实际的希望击碎，本身就是一种收获，至少明年不会盯着这个肥皂泡发呆了，何况还有点点滴滴的往事。
    官方的总结是经验和教训，对于个人而言，便是往事。很多人一提到往事，总是忍不住感慨往事如烟，或许是吧，但我以为那一定不是真正的往事。
    真正的往事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不是刻意要记住的某个人或者某个东西，它出现或者发生的时候都是极普通平常的，但是当某种情境再现，它便悠然兜上心头，一种甜蜜或忧伤的情绪久久萦绕不散。——往事不是经验，也不是教训，它是深藏心底的一种生活感受。我喜欢这种感觉，或面对夕阳染红的山尖海面，或站立细雨濛濛的窗前，或走在燕飞蛙鸣的季节，或独坐清冷孤灯之下，种种过往的心绪随着身外之景渐渐浮起，雾一样，风一样，我便试图抓牢它，唯恐稍一大意又让它溜走，下次再遇见它又不知需要什么样的情缘。
    我能用来锁住往事的，只有文字。而我以为能够锁住情绪的当属音乐，经常地，当一种情绪袭上心头，我非常希望能用一段乐曲把它缠绕起来，因为情绪和音乐长得是那样相像，缕缕而缥缈。——可惜我不会弄音乐，只好用文字来记录回来看望我的一些往事，而用别人的曲子来录制我的情绪。因此，音乐在我的印象中是那样神秘，而文字在我的心目中又是那样神圣，我不会因为不再流行而抛弃一支乐曲，更不会因为与我无关而漠视所有的文字，因为对于作者而言，那些音符、文字都是一种表白，是一段美好往事在心头的再现，我们之所以说这个好、那个不好，不过是表达了这个我理解了、那个我没理解。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翻看自己码出来的文字，因为过了那种情境，心绪已然不在，再去看那些往事便显得枯燥乏味。是谁说来着，“我们可以捉得住树上的蝉，却无法捉住蝉鸣”，我也捉不住我自己的心绪，捉住的只是生活飞过时掉落的毛羽，这些毛羽已经不能飞翔了，只能用来装饰空泛的陋室，积得多了，便是一地鸡毛。我想，等我有足够多的时间，我一定要把这些鸡毛扎成一把毛掸，当每一个美好的黎明或傍晚来临，而我的心绪不那么美好时，可以用它来擦拭我的心尘。

    还没想过是否把自己记录的这些往事留给将来，因为每当我翻阅古人的旧章总有一些感慨：干嘛要把这些东西留下来呢，徒增后人的负担。我想古人可能也如我一样情之所至吧，并没有想过要让后人去记诵那些已经风化的往事，只是后人在翻检历史的时候，偶然发现已经有人把自己的心绪记录在案了，于是便产生了遥远的共鸣——有的是时间的遥远，有的是空间的遥远。如此说来，往事也并非仅属个人，只是不同的往事留给别人的理解不同事罢了。明白这一点以后，我开始极力地去记录那些美好的记忆，因为我知道人生已经很苦，何必再把自己以为苦的东西拿出来引人伤感呢？在这样多事而又浮躁的年代，文字最好用来安慰已经忧伤的灵魂，而不是吊唁似的陪着伤心人流泪，所以，我爱读那些作者内心恬淡、喜悦的文章，也希望在自己偶尔流泪的同时露出一丝微笑，告诉人们我还挺得住。
    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我要将这一年的往事打包收藏了，我想将来某一天我的后代翻检家里有没有古董时，可能会无意中打开它们，那时往事已经成为历史，不再有任何心绪，只能告诉他们：你们的老祖宗就是这样生活的。如果还能博得他们一笑，那也和我读前人的文章差不多，凭着自己的生活经历去猜测他们的心情而已。
                                                          2009.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