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雨斜风冷
哦，天哪！

    今宵雨斜风冷，风冷雨斜的今宵我不再徘徊在异乡的街头，坐在橘黄色的灯下，点一根烟或者端一杯暖暖的红茶，音乐里对爱的求索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电视里枪炮齐鸣是宁静里的闲愁——一切都很淡定，是的，因为淡，所以心定。风吹起的，是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枯叶，雨打湿的是远山近岭上冰冷的石头。因为早已知道要下雨要降温，所以风来雨来便没有丝毫慌乱。有了年纪的积累真好，晴天也会想着带伞，暖日也会备着厚衣，年轻时的惊慌失措便像迷藏躲得太深的孩子，没有人再去找它，只好自己从草丛里爬出来，拍拍身上的草屑，一个人摸着黑惊慌地跑回家去。
    早已知道今宵将是雨斜风冷了。天黑的时候，冒着斜雨冷风把探视了一春一夏的凤凰树的幼苗移进花盆，搬进室内与我同住。最下面的两枝羽叶已经枯黄——我早该把它从花园移进室内的，虽然天气偶尔的和暖让人感到很舒适，但是树木是不怎么管天气的，它更在间季节、在意气候，它恐怕早就认定秋天已经很深了，早就在责怪主人的无心，担心我把它给遗忘了。我怎么会忘了呢！我不过是想让它更多地吸收一些阳光，甚至想让它试着适应这异乡的气候，将来好在天地之间立足罢了。前两天看着生于斯长于斯的花草一日胜过一日地萎顿、枯黄，而那小小的凤凰树依然在枯枝间青翠欲滴，还颇得意了一阵子，以为常绿的种子到哪里都是不凋的。然而南国的种子毕竟属于南国，到哪儿都不会改变本性，它用两枝美丽羽叶的枯黄警告我：再不尊重天性，我就要让你的希望落空啦！这不是以命相拼嘛，我让步，有了些年纪的人一般不会很倔，这才能让年轻人觉着有些慈祥。现在好了，它正在我温暖的阳台上，任外面雨斜风冷。
    前几年是很相信所谓“无欲则刚”的，现在想来便觉得可笑，人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怎么可能没有欲望呢？因此难免有时慷慨激昂，有时失意彷徨，心使然，不得不然。就像昨天夜晚，听到外面风声渐起，心里便不踏实，因为有一棵小小的凤凰树还在凄冷的风雨中。苏轼说“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那是要经历一番拿起放下的掂量的，最后下了甘于“竹杖芒鞋”的决心，否则谁能定得了风波，谁能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释然？安置好自己，就像蜗牛给自己背上一个小小的壳，才能让柔软的心灵得到安宁。
    今宵雨斜风冷，蜗牛们不知背着重重的壳躲到了什么地方，葡萄架下怕是不行了。不过那对母子的对话却一直在风雨中轻轻地飘荡：
    妈妈，为什么我们从生下来，就要背负这个又硬又重的壳呢？
    因为我们的身体没有骨骼的支撑，只能爬，又爬不快，所以要这个壳的保护！
    毛虫姊姊没有骨头，也爬不快，为什么她却不用背这个又硬又重的壳呢？
    因为毛虫姊姊能变成蝴蝶，天空会保护她啊！
    可是，蚯蚓弟弟也没骨头，也爬不快，又不会变成蝴蝶，他为什么也不用背这又硬又重的壳呢？
    因为蚯蚓弟弟会钻土，大地会保护他啊！
    小蜗牛哭了起来：我们好可怜，天空不保护，大地也不保护……
    蜗牛妈妈安慰他：所以我们有壳啊！我们不靠天，也不靠地，我们靠自己。
    今宵雨斜风冷，我也在蜗居里慢慢地爬，爬得沉重却又安适。
                                                           2009.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