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老与体衰
哦，天哪！

    那天在街上遇到一位以前的同事，已经退休了。闲聊起来，感慨万端，说你走了几年，我都退休了。他还记得我刚调到这个单位时，刚好遇到一位老同事退休的情景。单位不大，老人居多，如何处理退休问题是件挺麻烦的事，过于草率会让还在职的寒心，过于庄重年轻的又有想法。当时具体怎么弄的我已经忘了，但这位老人家记得，他说你在开会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谁家都有老人，谁都会老的。后来大家就不再争论了。你说得太对了，你看，一眨眼我都退休好几年了。
    我没那么英明，当年说那句话的时候，心里一定有着很多无奈——不是对衰老的无奈，三十露头的人还不会去想自己衰老的事；是对人们对待衰老的无奈：老人对衰老是那么在意，而年轻人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衰老对于一个人的最终含义。
    大部分老人都曾是叱咤一时的风云人物，从什么时候开始愿意把一个单位交给年轻人来掌管，自己却甘愿接受年轻人指挥的？这很难说清楚，因为有不少人即使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依然喜欢站在年轻人前面，力不从心地显示着自己的威风。但有一点是可以想清楚的：人必然是心先衰老，然后才是肌体的衰老。你想，如果一个人还像二十岁那样浪漫，或者像三四十岁那样雄心勃勃，可是连走路都费劲，这不是要把人憋闷死？
    这从两类人的心理发展可以得到印证。一类是死刑犯，他们的身体大多还很强壮，却突然要面对死亡，这是一个多么无法忍受的心理折磨啊。可是他们却能比较坦然地面对这一现实，什么原因呢？我想一定是他们的心先已经受了死亡，所以肉体的生死便不再重要。还有一类人是婴儿。看到还不会翻身的婴儿静静地躺在那里，我们会感到万分憋闷，可是他们却能自得其乐地开心大笑；刚刚会走路的孩子颠颠倒倒地走着，很多东西拿不到也看不到，让成年人总想帮他们一下。试想，如果他们那时已经拥有了成年人的心态，却不具备成年人的活动能力，那该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可见，面对衰老和死亡之所以不畏惧，正是心老于前、死于前的；而在人处于发展阶段，一定是身体、能力先于意识和思想的。凡是不符合这一规则的人，一定会痛苦不堪。
    明白这个道理很有用处：一是不必对衰老产生恐惧，因为当我们衰老到力不从心的时候，我们的心理已经接受了这一事实，所以并不会产生多大的痛苦；二是不必对自己眼下的处境感到苦闷，因为自己的能力还没有达到那样的高度，所以没必要陷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尴尬，要做的事情是让自己的能力、水平先发展起来；三是学会尊重老人，尊重老人的关键是尊重他们还没有消失的自信，当他们心悦诚服地听从你的指派时、当他们对什么都不以为意时，你的尊重已经来得太晚了；四是学会衰老，任何人都会面对衰老，当我们意识到自己正在走向衰老，首先要调整好心态，让心态和肌体同步衰老，不能未老先衰，也不能衰而不老，给别人制造麻烦。
    看着眼前的老同事，一脸的慈祥，完全没有当年一起工作时那样的锋芒，我不知道是该为他高兴，还是该为他感到悲哀。临告别时，老人要走了我的电话号码，说是有时间找我聊聊，话说得那么平静、从容，没有有所求的谦卑，也没有无所求的傲慢，只有暖洋洋的关爱，那是一位长辈对晚辈的喜爱。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的眼睛有些潮湿，发现一个人有了这样的心态才算真正成熟了，没有花香的浓烈，也没有青果的苦涩，或许连果子也不多，但仅是那秋叶的味道已经让人陶醉了。衰和老有好几种组合，不同的组合方式，必然有不同的生活状态，我想我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人生了。
                                                           2009.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