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神游于异地他乡，突然把目光和心思收回来，竟然有了很重的重回故里的感觉，虽然在这里也是客居，但回来后情感总有些讪讪的，有几分不好意思还有几分不知所措——抱歉了，厦门，其实我一直没有离开你，干嘛总是把脸阴阴的，还时不时地飘一阵冷雨？
知道吗，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非常拒绝你，尽管你是那么美丽，可是越是觉得你美丽我就越是思念我的故乡，思念那雨前的海腥，思念那雨后的流云……可能你会觉得不平：这一切我也有啊！可是我跟你说，那不一样的，我觉得故乡的一切都是我的，而这里的一切只像是我的梦。你不明白的，如果你是香港，如果你是澳门，如果你是台湾，你就知道什么是游子！
不要笑我，我是说过我没有故乡，我是一个流浪汉：在黄海之滨我觉得我属于兴安岭，属于那洁白的雪、茂密的林，属于那条生长可以解馋的拉蛄的大河，属于高过人头的草甸里那支鲜红的伞络花……我的口音时时在提醒我：你是那里的水土养大！可是自从来到你的身边，我就属于那湾黄色的海了，属于那丛香得让人直打喷嚏的栀子花了，属于萝卜条烧大乌贼蛋了……怎么办呢？人就是这样子的，我就是这样子的！
我知道，假如有一天我离开了你，我也会千遍万遍地念叨你，想你的芒果和刺桐，想你榕树下那条幽静的小街，想你古老的炮台和炮口指向的大海，想你清香四溢的老鸭煲和令人垂涎的秋刀鱼，想你被我百般嘲笑过的鸟语花香一样的闽南方言……会的，我一定会想起你的许多好。那时我怕是不能再听钢琴曲了，那会让我滔滔不绝地向别人讲你的琴岛鼓浪屿；我怕是不能再喝酒了，那会让我觉得世上所有的美酒都比不过醉我三天的客家米酿；我怕是不能再给父母扫墓了，那会让我想起这里先人的灵位都供奉在家，我会因为把老人放在野外而感到羞愧……你看，我还不曾走呢，我还在享受你给我的冬天里的温暖呢，还在感激你治好了伴我十几年的冻疮呢，还在准备去探你球儿可以自己向上滚的怪坡呢，还要去吃那条小巷里的土笋冻呢，怎么就产生了这般的依恋与不舍呢？我不过是灵魂到外面去走了一会儿，只是一小会儿嘛！
是啊，我曾抱怨过你春天的潮湿、夏天的炎热、秋天的干旱，曾责怪你背着我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悄悄话，我还曾讥讽过你四季花开的浮艳和许多许多年前流放的犯人留下的肤浅。可是现在不了，短暂的心理别离让我明白了很多事情：我知道热爱你的冬天就必须接纳你的酷夏，喜欢你的浪漫就必须承受你的懒散，依恋你的灵动就必须包容你的潦草……我不想说如果你怎么样怎么样就更好了，那就不是你了。
最近我听来了几句话，挺好的：
“我不懂孤单，因为我不懂爱。”我懂得孤单，在你身边和假如离开你。
“天真的人总爱受骗，但有一样东西从来就没有人能骗去，那就是天真。”我受过骗，但不相信你会骗我。
“总会因为放弃而带来遗憾，总会因为遗憾而带来放弃。”我差一点放弃你，现在害怕有遗憾！
听懂了吗？
2006.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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